我这个周日去驾校练车了,楚灿没有来。昨晚同学聚会结束,我们到家十点过,她接到了主管的电话,临时通知她今天要去公司参加新项目会议。
我下午在尚思山里的一个平缓路段学了三个小时,只上手开了两三公里。教练说在重庆学车要多练山路,我还存在很多问题,只是车速控制不错。
我傍晚去了趟望江城,那边的房子里看起来很干净,我只用吸尘器清理了一遍客厅。门缝里又被人塞进了几张传单,竟然有我们公司附近连锁店的。我回家路上给楚灿打电话,她说已经在家了,正在熬红豆粥,声音有点疲倦。
我到家自己拿了钥匙开门,房间里有一丝大米粥的糊味,电视里播放着全国天气预报,楚灿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我问她吃饭没有,她说没呢等我呢。我去厨房给我们盛粥,橱柜上放着两袋没解开的花卷馒头和熟食凉菜。
“吃饭吧。”我把碗端到了她眼前的茶几上。
她慢慢提起筷子,眼睛盯着电视里刚刚开始的访谈节目。我把干粮和菜就着袋子摆在了碗旁边,然后在她旁边坐下,她问了我几句学车的情况。
“你开会怎么样?又有新项目?”我问她。
“有,在郊县。”她夹起了一片凉苦瓜。
“郊县的项目?和你没关系吧?”我预感不好。
“有人推荐了我去负责现场。”她平静地说。
“你去?怎么会让你去?那种项目不是应该就近招收销售人员吗?”
“我是去负责的啊,算是个小组长,终于升官了呢。”她微笑着说。
“地址在哪里?离主城远吗?”我详细问。
楚灿说,那个项目在南边的近郊,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七月初开盘,六月中旬之前要组建销售团队。项目本身很好,已经在当地做了大量的前期推广,预计销售期不会超出一个月。公司每天有专车来往,那边还有员工宿舍。
“条件还可以啊,可以考虑去锻炼一下。”我说。
“太远了,我不想去,我也不需要什么锻炼。”她说。
“公司没有强制要你去吧?”
“没有啊,但是某些人的嘴脸,就是让我很讨厌。”
“那就和领导讲明一下情况,不去就不去。”
“我懒得去说,大不了辞职。”她看了看我,“你喝粥吧,都要凉了。”
我现在好像对“辞职”这个词极其敏感,之前听不少离开的同事说过,多少会对他们有些惋惜。第一次听楚灿这么说,却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我没事的,我考虑过。”她像是有意避开了那个词,“我要是去了那个项目,就不能每天回家了,再忙忙碌碌一个月,也会耽误好多事情。”
“工作也要以开心为主,太累了就休息,你考虑好就行。”我说。
“我知道,感觉是累了。”她用筷子搅着半碗粥,“我爸今天打电话了。”
“哦,你告诉他了?”我问。
“我没和他谈工作,是他找我有事。”
“问房子的事?”我心想望江城的房子空闲了快有四个月了。
“不是房子,他说他下个月要结婚了……”
“结婚?!”我倍感意外。
“对,是结婚。”她看着电视,“和一个他的同事,以前做过他助理,现在管着专营店。很年轻的,还不到三十岁。”
“你事先不知道?”我观察她的表情。
“知道一点。去年我在他那里上班,就听说了一些,春节我去看他,就感觉出来了。我早就劝过他找个人做伴,但没想到他会找个年轻漂亮的。”
“这种情况也算常见,能有个人照顾他就好。”我说。
“不好……”她有几分忧愁地说,“这件事要是被我妈知道了,我估计她要发疯的,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她不想让他结婚?”我疑惑地问。
“她没有说过,但我猜是这样。”她看着我说,“我从她学做居士那年就感觉出来了,她心里肯定还是挂念着我爸,但嘴上就是不说。她时常会问我一些我爸的情况,但每次都要装作是不经意提起。我以前会故意给她讲我爸的事,但是后来,只要她不是主动问我,我都是尽量不告诉她。”
“你爸呢?他知道这些情况吗?”
“应该不知道。他一般都是通过我来问的,我后来也有点瞒着他。”
“他们两个呢?平时有没有联系?”
“应该没有。去年因为我工作的事,我妈打电话把我爸骂了一顿,说他在抢她的女儿。我爸那套房子的事,我也没有敢告诉她。”
“他们分开这么多年了,有些问题应该想开了,你不用急。”我劝她,“可以先试探一下他们的想法,再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这种方法我也想到过,但感觉不太好。”她说。
“你是想从中起到一些作用?你觉得他们还有复合的希望?”
“我不知道。我很早以前想过他们能重新在一起,但后来又觉得不可能,如果他们又在一起了,对我叔叔和妹妹也不公平……”她说。
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家事,我也一时间没了头绪。我喝粥吃菜,嚼了两个无味的馒头,楚灿只喝了一碗粥。我让她继续歇着,自己去厨房收拾洗碗。
“我们家的事很麻烦吧?”她跟了过来,靠在厨房门边。
“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再麻烦的难题,也有解决的办法。”我说。
“我也想尽早处理好,否则怕以后连累你……”她小声说着。
“你别这么说。”我扭头看她,突然很是疼惜,“你家里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也会帮你一起解决。”
“有些事可能会是永远无法解决的,只能去面对。”
“那就面对啊。”我放好碗筷,擦干手掌,走到了她面前。
我们互相注视着,仿佛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意。我严肃认真,以示诚恳。
“我们买套房子吧。”她缓缓地说。
“买一套?”我略微惊讶。
“对啊,自己买一套,属于我们的。”
“可以。”我心想我们攒的钱足够买房了。
“那明天就去看,去看海棠香庭。”她微微一笑。
“好的!”我一口答应。
星期一的晚上,我和楚灿下班后回到了我们的大学。校园里原本是荒地的位置新建了食堂,新开大排档卖出的糖醋里脊,有老教职工食堂做出的味道。
我们在食堂吃过晚饭,又牵着手逛了逛校园,几乎把以前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新修的地方虽好,但是缺少记忆,旧有的地方在变,记忆也就随之化为一种淡淡的怀念。我们从翡月湖边经过,那里路灯明亮,新栽了许多柳树。
学校大门外的马路拓宽了两个车道,但仍是没有人行横道。我们走地下通道过街,里面空寂无人,说话和走路都会有清晰的回响。从通道出去,有一片冷清的广场,大块的地砖覆盖整齐,立着不少黑色的灯柱,但都没有亮灯。
广场旁边,就是一处正在施工的楼盘。我们沿着一条渣土路走到了很近的距离,直到有值班的工人警告我们不准再靠近。机器轰鸣,脚手架上的灯光异常明亮,黑黝黝的防护网遮蔽着未成形的建筑,就像是奇形怪状的城堡。
“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子来看房,挺有趣的。”楚灿挽着我的手臂。
“其实也能看得到,整体就在这里。”我仰望吊塔的长臂。
“我给售楼部打电话了,听说十二月才能交房。”
“我在网上查过资料了,也有一部分大户型。”
“景观效果图很好看,满眼都是开花的海棠树。”
“还只是个图片,实景要等明年春天。”
“一年过得很快的……”她说。
随后两三天,我们更加详细地了解了海棠香庭的楼盘情况,一起去了趟售楼部,从小区容积率到开发商资质,所有公开信息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我还打听到了一则由评估公司的朋友提供的内部可靠消息,说是会提前交房。
楚灿说,她有一位跳槽的同事在这边做主管,可以拿到优惠。单配和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已经预售出去六七成了,有很多客户买来投资。朝向中庭花园的大部分是两室的房子,户型一共有七种,楚灿喜欢那种两间卧室相对的。
两室两厅的平层,建筑面积九十多平米,十九楼。客厅阳台朝向中庭,有一间卧室能远望尚思山。我们商量一致,决定选择这套。
星期五的晚上,我和楚灿下班后去了售楼部签约。购房合同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然后以我的个人名义办理六成二十年的按揭贷款。我们积攒的二人基金除去这笔首付款之外,还剩了一半,也足够买一辆普通的车。
我们在合同的落款处签名,盖上了红红的手印。
楚灿用的右手食指,我用的右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