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始讨厌邓清词了,此前是因为她假装不擅饮酒,而今她又说什么杜雪铠不喜欢女孩。我不信这个,觉得她是在散播谣言,这样的女人很烦人。
我和杜雪铠以前接触很多,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那类人。他没有涂脂抹粉,也不会扭捏作态,纯粹是一个正正常常的小伙子。这一定是有人在造谣。
可能是某个曾经爱慕他的女孩,求之不得又因爱生恨,所以故意抹黑。我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听多了,认为很有这种可能。那样的女人,简直是歹毒。
杜雪铠已经辞职两三个月了,公司里还流传着他的闲话,也实属难得。我和他没有电话联络,只在网上有过简短的聊天。我一个月之前问过何琪,她说杜雪铠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在房交会上见过他一次,但是我没见到过。
他原先的手机变成了空号,显然是更换了新的号码,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这可以有多种合理的解释。他告诉过我们辞职后的计划,这个月份应该是去照相馆工作了,他说过地址在较场口,那个区域距离解放碑有一站路。
我返回唱歌的包间,大厅圆台上的舞女像是新换了一个。老韩手持话筒,站在包间的空地上独唱,他手下的店长们分散坐在周围的沙发上给他捧场,人数一个不少。我走到邓清词身旁坐下,问她要不要提早一点离场回家。
“怎么?你家里那位催你回去了?”她拿着酒杯问我。
“没有。已经十二点了。”我看了下手机。
“再等会儿吧,老韩刚才在找你,说你还没有唱歌。”
“好,那我去点一个。”我站起身来。
老韩唱完了歌,我为他鼓了掌,他看了我在点歌屏上选出的曲目,给我设为了优先。他把邓清词喊了过来,让大家给我们敬酒,说要我们合唱一首。
我先唱了一首励志的流行歌,获得了一阵掌声,随后和邓清词对唱了一首男女情歌,有掌声也有叫好。我们告辞离开,老韩嬉笑着说慢走啊不送了。
“老韩挺能玩的。”我在走廊上和邓清词说。
“是啊,什么样的领导带动什么样的风气。”
“你感觉公司现在整体怎么样?”我问。
“有点浮躁吧,做出点成绩就骄傲了。”
“宁弘阳今晚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领着市场部去吃饭了。”
“你没喝多吧?”我看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摇摆。
“没有啊,这个鞋跟太软了。”她抬了抬脚上的细跟凉鞋。
歌厅门口,有几个像是在等人的男男女女,门外的马路是一段下坡的弯道,有几辆出租车靠在路边排队拉客。我向第一辆车走去,邓清词叫住了我。
“完了,我好像把家门钥匙忘在公司了……”她的手还在挎包里摸索。
“那怎么办?回去拿?”我又看了下手机,零点三刻。
“只能去拿了,没办法。”她把包挎回了肩上,“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去吧,反正路不远。”我说。
从这家歌厅到我们公司总部,差不多有一站路,要经过解放碑的广场。夜半时分,空旷少人,我和邓清词从广场边走过,安静的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你今天说杜雪铠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我问她。
“你觉得像不像真的?”她反问我。
“不可能是真的吧?如果是听别人说的,那就一定有假。”
“要是我说是我亲眼所见,你就能信?”
“这种事情,最好别开玩笑。”
“好吧,应该不假,老韩也说过。他们一起出去玩,杜雪铠都不碰女人。”
“去上海那次?”我想起过年去上海开会的经历。
“可能不止那次,你从连锁店调走了,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我在上海和他住过一个房间,感觉他都很正常。”
“住一个房间又不是睡一张床,很难看出来的。”
“那还是老韩的眼力好些,出去玩两次就看出来了。”
“换个不一样的场合,有的人就会显露出另一面。”
“你说何琪最知道他怎么样,那句话什么意思?”
“最知道就是最知道啊,这个只能靠你理解。”
“他们两个之间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吧?”
“你能确定?”她转头看我。
“不确定。我只做过他们的店长,又不是他们的家长。”
“那就对了,我们都是旁观者,并不是当事人。”
“何琪唱的那首歌,也和杜雪铠有关系?”
“有啊,老韩他们私底下会叫杜雪铠那个外号。”
“哦,那肯定是开玩笑的。”
“那是一首失恋的歌,我们上学时候就流行了。”
“我知道。你提到那首歌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你还以为我会说杜雪铠做过鸭子?”
“有一点,我觉得那样还好接受些。”我认真说。
“哈哈,不是那样的。那歌名的意思是说失恋了的人嘴硬。”她笑着说。
公司总部的写字楼分外寂静,几部电梯都停留在一楼。我们公司所在的二十楼只有楼道里亮着灯,写字间的玻璃门里漆黑一片。邓清词用房卡开了门,我按下了门旁的照明开关,十几盏灯有次序地亮起,其中一盏略有闪烁。
“不用开灯的,好浪费电。”她像是在抽屉里找到了钥匙。
“找到了吗?”我站在门边问她。
“找到了,你等一下,我喝点水。”她拿了杯子去饮水机旁接水。
“你平时很细致的嘛,今天怎么会忘?”我又问。
“忘就是忘了啊,我不记得怎么忘了,可能是临走时想别的事情了。”她慢步往回走,小口喝着水,一副悠闲的样子。
“我们走吧。”我看了墙上的钟表,一点一刻。
“家里有人等着就是不一样,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回家。”她瞅着我微笑。
“我有点困了,你不困?”我感觉头顶的灯光刺眼。
“我很精神啊,我想加个班。”她在椅子上坐了下去。
她应该是和我开玩笑,但是这没来由的玩笑,又令我有些厌烦。她的状态有点奇怪,像是喝多了酒兴奋过头。我看着她,暂不言语,装出一丝无奈。
“好了,不和你闹了,回家了。”她又站了起来。
“记得带好钥匙。”我提醒她。
“拿了的。”她拍了拍挎包。
我们一起出去,我关灯,她锁门。乘了电梯往下时,她对着镜子一样的厢壁整理了几下发型。这边楼下没有车在等,我们便又往解放碑的方向走去。
“你今晚应该觉得我很讨厌吧?”她问我。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说?”我反问她。
“什么事情都知道,还在别人背后闲言碎语,足够讨厌了。”
“我们只是谈论一下,也没什么。你也是听来的,和你没关系。”
“我有时候会藏不住话,尤其对身边亲近的人更是这样。”
“那没什么,有些话不要随便对外人说就好。”
“对外人不会的。我在公司里,和你说的话最多。”
“我也是听你说的话最多。”
“哈哈,那是因为我话多吧?”她笑着说。
我们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已经快走到了解放碑。邓清词坐进后座的时候扭腰收腿,身段甚是好看。我跟随她坐了进去,回到市西区下车,已近两点。
“你没事吧?”我看她下车之时有点站立不稳。
“没事啊,只是有点头晕。”她手扶着额头。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问。
“不用了,你自己回家吧。”
“没关系的,都住这附近,我送你一段。”
“那好吧。”她把额前的手放了下来。
我大概知道她家住的方位,与我现在住的地方相距不远,是一处比较旧的居民区。有马路可以直接过去,但是也有条近路,从我们下车的地点过去。
我们走了近路,要穿过一整片住宅小区,路灯照明不是很好,有几处路段也很是狭窄。她稍稍走在我的前方,白色七分裤的身影在夜色中异常显眼。
“你平时不会走这边吧?”我问。
“太晚了就不会,如果你不送我,我就要绕大路。”
“你一个人住?”我多问一句。
“是啊,这边是我爸妈单位的房子。他们去住新房了,就留给我了。”
“这边的房子我以前来看过。”我观察四周。
“你肯定来过,就是这栋。”她停了下来。
“哦,没有电梯吧?”
“对,我住五楼。”
我们互道再见,她轻轻摇手,转身走进了楼门。深夜里四下沉寂,我能听到她的鞋跟踩踏楼梯发出的声响。楼梯间的外墙有一部分镂空结构,我能看见每一层楼的声控灯亮起暗下,最后看见五楼的一个窗户亮起了灯。
我似乎又不讨厌邓清词了,像她这样的女人,算不上太有心机。我走了大路回家,估算这段距离又有一站路。
一天之后,我外出路过较场口,留意了几家照相馆,都没有看到杜雪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