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灿这周去学车了,她已经去过两次,而我耽搁过一次。此前科目一的考试,她得了满分,我比她少几分。现在学科目二,怕是也要落后了。
驾校在我们大学母校的旁边,周末的中午就有来练车的大学生。教练是周砺刚给介绍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哥,家里正计划买新房,脾气很好。
楚灿的态度极其认真,特意把靴子换成了平底鞋,把长发扎起了马尾辫。绕车检查和上车步骤都按照教练指点做的一丝不苟,只是调整后视镜和系好安全带的速度有些慢。她起步也没问题,学到的口诀背的很熟练,变道和直行都能顺利完成,但是还做不好倒车。我练了一个多小时,效果已然比她好多了。
“小楚,你怎么回事?”教练问。
“我有点害怕。”她坐在驾驶座上,“倒车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东西。”
“哪里有东西吗?平平整整的场地,用不着害怕。”教练鼓励她,“车尾是盲区,你把坐姿坐好,盯好后视镜,一步步来就没问题。”
“我知道,但还是觉得有东西。”她回头看后座的我。
“你觉得有什么?有块大石头?”我看出了她的紧张。。
“不是石头,我感觉有一只猫,老在车轮旁边横穿过去。”她认真地说。
“哪里有猫吗?”教练也回头看,“上周还好好的,这周怎么了?”
“要不然我下车,你看着她再练一下。”我对教练说。
“哎呀,不是你的问题。”她看向前窗,“我知道你在车上的。”
“你下去吧,我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教练说。
我下车走到了场边,看她又练了三次,可惜都是中途出现了停顿,再做调整就压到了白线。教练表情严肃地推开门下了车,我赶忙走过去给他递了支烟,又帮他点了火。楚灿在车里默默坐着,开始解安全带。
“她这怕是心理问题哟。”教练小声和我说,“我见过害怕的,没见过这样子害怕的,倒车害怕碾死猫儿,说的把我都吓到了……”
“她胆子小,多练几次应该就好了,给你添麻烦了。”我说。
“我不麻烦,我是觉得你们麻烦。”他像是劝我,“一家人也没必要都学会开车,有一个人会就够了。”
“你说的也是,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我看着楚灿走了过来。
教练又鼓励了她几句,给她说驾车避免不了有盲区,新手都怕这个,老司机也会偶尔因为这个出点小事故,只要勤学苦练,掌握了技巧就能应对。教练又做了演示,随后我又练了一阵,不知为什么,我也感觉车后像是有猫了。
我们下午回家,坐了一辆空座很多的公交车,楚灿说她有点累,一路都靠在我的肩上。我问她是不是以前见过有车子压死过小动物,她说没有。她说不光是车子后面,车头和两侧凡是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她都感觉像是有东西。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她问我。
“没有!”我说,“明明就是个空场地,闭着眼睛想也是个空场地。”
“那就是我个人的原因了,我看见有个女生也开的挺好。”
“教练说了的,多练就好了。你不要急,更不要怕。”
“也算不上害怕,其实是担心,担心会有东西。”她靠着我说。
我安慰她说车子可以慢慢学,如果身体乏累,就休息一周再去。她说时间不能耽误,马上就到四月份了,后面还有大路考,再拖就到夏天了。
我问她喜欢什么车,她说喜欢小轿车,两座的小车就很可爱。我说我喜欢动力强的越野车,如果自家买车,就选一辆视野好的SUV。我说我们有一个先学会就好了,另一个可以慢慢学。她说她能先学会,因为我总是很忙。
我确实很忙。本月底有公司全员大会,下月初还有公司成立一周年的庆祝大会,都有准备工作要做。宁弘阳要回集团总部汇报工作,让我协助他汇总整理各职能部门的工作报告,光是与财务部核对各种数据,就让我忙了整整一天。邓清词有意提点我,公司还有一个总经理助理的职位空缺,我说我知道。
我这两天有意在和邓清词保持一定距离,已经有连锁店的员工谣传我和她在谈恋爱,更有像老韩这样的公司高层开我们的玩笑。我自知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知道要顾及一下影响。邓清词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两天中午不会像往常那样喊我一起去吃饭了,我下楼去吃饭,会叫上何琪和陈芳。
何琪的培训工作已是有模有样,能够独立给入司培训的新员工讲一些基础业务的小课,分公司约她过去培训,小范围的员工考试也是由她出题。她和我说,本来还想考地方公务员,但是现在都没空复习看书了。我说,想要做什么工作的决定权在自己,能否做好工作的关键在于心态,不要有太大压力。
陈芳的客服工作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她很擅长处理普通的客户投诉,但是略有难度就会显出慌乱。她极少有新颖独到的想法,交待给的事情做起来四平八稳,虽然让我放心,但又同时不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付给她。
目前的几个诉讼案件都是我在跑动,有的委托了律师,也有的自己在办,准备各种材料和每次去法院都得由我亲自来。陈芳说,前任那位总经理不喜欢打官司,只要能摆平问题,赔钱都无所谓;但是宁弘阳不一样,太喜欢斤斤计较,性格太拧了。我说,公司利益保障员工利益,每一分钱都应当争取。
她说公司去年打过一场官司,告了一个拒交服务费的客户,打赢了收回来三千块,但是律师费付了两千。后来那个律师还想签约常年法律顾问,被前任总经理推辞了。我让她带我去见了那个律师,在解放碑的一栋写字楼里,是一个讲话很温柔的女律师。我和她谈了谈法律顾问的合作,把手上的一起纠纷向她咨询意见,她说这种事不建议诉讼,帮我们免费发个律师函就解决了。
陈芳夸我有点厉害,我说我也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说没看出来,她一直认为我很宽宏大量,她知道自己工作做得不够好,但是我从没有批评过她。
“芳姐,你别这么说,你没问题的。”我在办公室和她聊。
“我知道我是什么情况,全仰仗你这个部门经理罩着我的。”她手上端着咖啡杯,在我的桌子旁边站着,一边瞅着对面总经办的门。
“弘阳找你谈话了?”我知道这位老大很爱找职员闲聊。
“谈了,他说我的工作状态不积极,每次看见我都是在喝咖啡。”她小声说着,“可能回头还要找你谈呢,你最好准备一下……”
“你不用理他,应该没什么事。”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水。
“有事我也不怕,我早就想辞职了。”她更小声地说。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我关心地问。
“没什么事。”她挪过身旁的椅子坐下,“前段时期公司的状况不好,我就想过,但是一想我走了,部门的事情你肯定忙不过来,就没和你提。”
“现在也忙不过来,你可千万别走。”我微笑着说。
“但是最近没办法了,我老公要我辞职,最迟到四月中旬。”
“他觉得你工作太忙了?”
“忙也有关系,主要是我怀孕了,有三个月了……”她笑着说。
我连忙道声恭喜,她站起来让我看她的身段,问我能不能看出来。我说丝毫都看不出来,她说等下个月,肚子就明显了。我说怀孕也没关系,也可以照常上班,公司还有产假。她说不行,她老公坚持要她回家安心养胎,她老公是做生意的,平时也特忙。她来上班就是因为闲得无聊,有了孩子就不无聊了。
她让我暂先替她保密,之所以提前告诉我她要辞职,是担心到时候她走的仓促,我来不及找人顶替她的工作。我说好,谢谢她告诉我,也提醒她怀孕了可能要少喝咖啡。她笑着说,下个月就戒了,最后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
我把陈芳怀孕准备辞职的情况告诉了邓清词,让她帮我留意物色法律专业毕业或者有客服工作经验的新员工。她说下个月就有应届毕业生的专场招聘会了,如果我有空,可以跟她一起去面试。我说好,很好。
四月初,我和楚灿这个周末又去学车了。她不厌其烦地练了一下午倒车,进步很大,基本能够顺利完成了。她说还是感觉有一只猫,但是逃得很快。
我们傍晚回家,挤了一辆乘客很多的公交车。楚灿说教练今天夸她了,想我们下周请他吃顿饭。我们各自拉着扶手站着,我的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
“我下周来重庆。”
发信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