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看人吵架,武韬和小静这次争吵,但愿他们只是被高温和酒精带坏了情绪。我自己更不会吵架,我和楚灿聊这个话题,仅仅是在议论别人。
第二天早起,武韬和我一起出门,他说昨晚的事让我见笑了。我说小两口同居过日子,偶尔吵闹一回很正常。他说小静今天在家休息,他还得替她向公司领导请假。我和他在附近的公交站等车,他乘坐的那路车比我的先到。
早晨的天气晴朗,是夏季的一天当中温度最适宜的时候。我坐的那路公交车是最普通的车型,车内既没有空调,椅子也是硬座。我上车找好座位,想要在路上小睡一觉,闭着眼睛刚过了一个车站,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是姚亦淑。
我们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我昨晚和武韬喝酒时,也想起了她。
“你在哪里啊?”她问我。
“在车上,去上班。你在哪里?”我问她。
“我在火车站,准备回家了,过一会儿检票。”
“你暑假要回桑里?”我话一出口,方才想起她今年当然要回家了。她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奔赴上海,我今后和她,也是难得见面了。
“我回县城住一个月,等九月份去学校。也想回趟映云镇。”她说。
“哦,是该回去看看。不过你走得太急了,我都来不及去送你。”
“我知道你工作忙,不想打扰你。你还顺利吧?”她问。
车子刚好拐过一条弯道,开往市西区的方向,公路边是一片绿树掩映的园林别墅区。我透过车窗,看见初升的太阳就在我的斜后方。我告诉姚亦淑,我工作方面一切都好,又和她聊了目前与人合租的情况。她说,二叔一家人这个月初的时候来过重庆旅游,她陪伴了几天,还一起去游玩了长风峡。
“二叔和婶子,身体都还好吧?”我问。
“都好,都很硬朗。我们过峡谷里的水路时,就是二叔划的船。”
“你们见到周砺刚了吗?他在那边实习。”
“只见了一面,他也很忙,在跑野外。”
“市区的景点看过了吗?”我看着车窗外正在经过的一座大桥。
“去了朝天门,他们家的小孩想去看两江合流。”
“那里值得一去,我也很久没去过了。”
“呼归石还在。”她说,“不过听说现在影响航道,以后会炸掉。”
“炸掉?那好可惜啊。”我回忆起和她一起去朝天门看呼归石的往事。
“也不可惜,它本来就不应该在那里……”
“你说的也对。”我顺着她的意思说,“世界上的每样事物都应该有它恰当的位置,挡在江心当然不好,如果是在海边,就不会影响什么了。”
“是啊。它自己去不了海边,所以只能被毁掉。”
“你之前去上海,去看过大海吗?”我问。
“看过了。那边入海口的泥沙太多,海水的颜色发黄。”
“你将来还可以去其它更遥远的地方,去看真正的海洋。”
“我想过了,我想去南太平洋。”她说。
“那边的风光很好,你可以去找一座小岛,建一所房子。”我不由地想象。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吗?”她带着笑声问。
“是啊,就像那首诗歌里的意境。”我微笑着说。
“那本海子的诗集,我捐给学校图书馆了。”她低声说。
公交车正在驶过一条街道,两旁有很多株茂密的黄桷树,树荫遮凉,感觉甚好。只是路边的旧楼房低矮阴暗,显得与附近拔地而起的高楼格格不入。
我询问了姚亦淑一些最近的情况。她说有在学校里帮着期末考试监考,又和大三实习的学生座谈过几次考研成功的经验,所以才延迟到今天回家。
“你们同学毕业后回家的多吗?”她问。
“大多数都回去了,留下来的只有几个人。”
“楚灿呢?”她突然问。
“她也回家了。”我看着路边正在经过的长途汽车站。
她还记得楚灿,我以为她还会多问我一点什么,但是没有。
“这边开始检票了,我准备走了。”她说。
“好的,我也快到站了。祝你一路顺风!”我由衷地说。
“谢谢了。”她客气地说,“你一个人在这边,照顾好自己……”
我等她挂断电话,看了看手机的显示,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多分钟。我距离上班地点,还有一个车站。我突然发觉,昨天二十日,是姚亦淑的生日。
“昨天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生日快乐!”我给她补发了一条短信。
“谢谢。再见。”她回复说。
八月中旬,正值这座被称为“火炉”的城市燃烧最旺的时候。
我刚领到了入司第一个月的工资,底薪外加绩效奖励,总共有将近两千。这点工资比业绩好的正式员工差很多,但是在试用的新员工里,算是很高了。
我上月底做成了一笔买卖业务,服务费按照房屋成交价的百分之二计算,收取了五千多。正式签署合同,也是由我执笔,双方客户对格式合同的某些条款不太满意,我都耐心做了解释。我们店长夸奖说,学法律的果然有人才,不仅有专业知识,还懂得谈判技巧。她问我为什么不去做律师,我说先熟悉这个行业,等将来去做房地产律师。她接着又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在外地。
楚灿这一个月都在沿海跑业务,我们每天都保持联系,我也因此完全知道她的行踪。她从珠海到深圳,又从汕头到厦门、泉州,已经走过了五六个城市。我问她会不会去上海,她说暂时不去,那边没有业务。我说感觉她这样子像是在旅行,她说她也觉得是这样,她爸爸就像是在带她散心。
“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问她。
“你又发工资了吗?”她在电话里笑着。
“发了,还没有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时候拿的多。”
“等到转正就好了,你继续努力吧。”她说,“你不要给我准备礼物了,送不到我手上的。再说了,我的生日也不是二十二号。”
“啊?我记错了?”我吃了一惊。
“你不是记错了,是忘记了。从去年开始,我的生日就是二十三号了……”
我恍然大悟,想起了去年我和她合并到一天过生日的事。
“我们今年还是一起过吗?”我言简意赅地问。
“是一起过啊,以后每年都一起过……”她更简要地说。
我和楚灿约定了过生日的事,约好了在八月二十三日那天,各自去买一个生日蛋糕。她让我们都选水果蛋糕,并且要有甜甜的葡萄。我说我喜欢吃酸一点的葡萄,太甜腻了受不了。她便向我撒娇,说了句:“哎呀,我要嘛……”
她问我,过生日会不会和武韬他们一起。我说不会,她不在这里,我就是一个人过。她又问我们合租签了多久租期,我说是一季度,等到十月到期,我想自己搬出去住。她像是替我操心,说了句:“还有一个半月啊,好难熬……”
近几日的高温天气的确难熬,我每晚睡觉,总会被热醒来两三次。醒来后满头大汗,浑身发烫,感觉自己正在被烤成一盘活鱼铁板烧。
我又怀念起了去年在太虚寺合租的日子,晚上可以去客厅去打地铺,白天还能喝到冰镇的绿豆粥。每每想起这些,我就愈发思念楚灿。
八月二十三日。今天连锁店里又有单子签约,忙完已是夜里八点过。我在附近街上的蛋糕房买了一个带葡萄的水果蛋糕,然后搭了末班车回去。
我和楚灿发过短信,她说已经买好了蛋糕,准备晚上自己吃。我又在路上给她打了电话,她说还在外面陪爸爸吃饭。她问我蛋糕买了没有,我说买了,葡萄都尝过了,很甜。她小声问我,能不能喂她一个,我问她,我咬过的要不要。她说她爸爸就在旁边呢,让我小声点,于是我们说起了悄悄话,说了一路。
我没有回租的房子,而是去了小区对面我们大学的操场。半路上顺便买了一瓶水,独自坐在场地边的看台上,把生日蛋糕当做晚餐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又在想念楚灿了,也怀疑自己恋爱的运势就是异地两隔。我盼她回来,也考虑尽快去她身边,再不想忍受分离。我想向她求婚,幸福地过一辈子。
回去的时候,我走得很慢。开门进屋,感觉气氛有点怪异,武韬和小静都坐在客厅里,样子像是在等我回来。客厅里唯一正规的家具就是一张桌子,此时上面摆着一个大蛋糕,白花花的奶油像是糊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有点发晕。
他们两个人应该都不记得我的生日,即便知道,我正式的生日也是明天。那么,摆在我眼前的这个蛋糕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人过生日?”我问。
“不是过生日。”小静笑着说,“是我们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