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大学的最后一年。我们学校在这年冬天和另一所大学进行了合并,不仅更换了新校名,而且据说软硬件方面的实力都有很大提升。
老校区的周边兴建落成了崭新的宿舍区和教学楼,大部分都已投入使用,许多学院都有新增设的专业学科,也有新分配来的老师和同学。我感觉到了新气象的变化,但对于我们这些行将毕业的学生来说,暂时并无好的影响。
由于校园扩建,堕落街附近的街区也即将拆迁,武韬和小静的小饭馆在寒假前停业了,只是他们仍在那边租房。饭馆关张那天,我们几个朋友去了一次,师傅和小工都已遣散,小静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满满一桌的菜。武韬有点借酒浇愁,他说这次生意做亏了,很对不起小静。我们都劝他说这回都怪时机不好,有了开店的经验,将来做什么都行。小静说,她不开店了,要去找工作。
十一月底,我参加了一次国家公务员的考试。事先的重视程度不够,复习的时间也过于短促,再加上报考的岗位竞争激烈,因此不抱有任何希望。我接着准备来年四月的地方公务员考试,也得知了九月会有国家统一的司法考试,专程去市区的书城买了好几本相关的学习资料,决心要认真对待。
楚灿没有在准备这些考试,她在申请留校。已经通过了学院的就业审核,院领导签字批准后递交到了学校的就业指导中心,还需要经过那边的领导核准,估计要到年后。我问过她留校是不是做辅导员,她告诉我说不一定。
我寒假很早就回了家,周砺刚期末考试比较晚,没有和我同路。我独自去省城逛了两天,从火车站的广场开始,看了看那座城市近几年的变化。在一位亲戚家住了一晚,长辈问我毕业后想不想回来工作,我说正在考察,也在考虑。
这个假期,我没有再去法院实习。周砺刚回来之后,和我去了次俞俪家,俞俪说她在复习准备考公务员,国家和省内的都要考。我说我也在做准备,这些天在家一直看申论试题,感觉那种文体有点类似于科举制度时的八股文。
我在家里也没有闲几天,然后就临近了过春节。姚亦淑在过年前回来,和我发了几条短信,她说考研还算发挥正常,成绩揭晓要等到三月份。我问她有没有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她说没有,如果考研的结果不好,就先工作。
没人和我提及苏筱云,她和我也再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我不知道之前是谁把我的手机告诉了她,也在怀疑她去年十月给我打那个电话可能是拨错了号码。我在假期里希望在县城的街上遇见她,但是没有;我在临走前犹豫主动打个电话询问她,但是也没有。我坐着火车离家,感觉像是又一次分手。
年后二月初,我又很早回到了学校。不住宿舍的武韬春节没有回家,住在宿舍的余季正和林进舟都还没有返校,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宿舍里只有我一人。
开学没有照例召开班会,给我的错觉就是没有开学。
大四的下学期,几乎没有课程安排,毕业所需的基础学分都已经修满,学习方面最重要的事就是上交一篇毕业论文。我对写论文并不怎么担心,早已拟好了证据研究和犯罪心理方面的选题,我更担心的事情,还是毕业找工作。
我给律师事务所的黄主任打了电话,再次问他实习的事。他很高兴地说节后正缺人手,喊我尽快过去面试,还说记得答应过我,会给我留个名额。
我第二天上午过去,特意穿了套新的黑西装。事务所的地址也在太虚寺,和检察院同处在一条马路上,从公交车站的位置来看,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一栋四十多层的高档写字楼,办公地点在二十七层,装修简洁明亮,只是区域稍小,显得有些拥挤。一位中年律师让我填了个简历表格,走过场似地聊了几个问题,便给我安排了工作。他说我的职务是律师助理,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照着一本厚厚的黄页给各家中小企业打电话,联系法律顾问的合作。
“老师,我想问,这个工作有待遇吗?”我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底薪八百,有业绩有奖励。”他说。
“所里的钟效民律师在吗?”我又打听。
“钟效民?他不是律师,也是我们这的助理。”他说。
这项工作比较简单,只要记住业务内容的介绍说辞,再掌握一点电话营销的交流技巧,便可以放手去做。我被分配了一张办公桌,桌上只有一部座机。翻着黄页打了一下午电话,大多是拒绝,只有一家装饰小企业有洽谈意向。
我有点失望,感觉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律师工作,而更像是一个推销员。但又想这也是一个机会,只要耐心做一段时间,迟早会接触到其它业务。傍晚下班前,我见到了黄主任,他过来和我握了下手,笑着说让我好好干。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又遇见了钟效民,他提着包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我一愣。
“哟,钟师兄!”我向他打招呼。
“哟!詹语?”他的惊讶甚是夸张。
“晚上还要加班?”我问。
“我回来开会。”他问我,“你过来实习了?”
“是啊,今后就是同事了。”我笑着说。
他把手里的包夹到腋下,过来拉住我的胳膊,靠近了走廊的墙边。
“在这里做助理,没什么前途的。”他小声说,“压力大,给的钱又少。你想要做律师的话,还要是要通过司法考试。”
“我知道。我只做两三个月,体验一下。”我说。
他说只想体验就无所谓,多做几单法律顾问的业务,一个月也能赚几千。
“你去年问过我的那个案子,结果怎么样?”我问他。
“宣判了,开庭时候我去过,主犯都是死刑。”
“那个另案处理的黎光辉呢?”
“重新起诉了,估计是缓刑。”他说。
三月初,今年的考研成绩公布。林进舟和刘青婷今年都参加了考研,刘青婷考的是本校本专业,林进舟选择了同城另一所大学的本专业。
我听他们说,当前只知道了专业课的成绩,公共课的成绩还没有出来。后面还要等学校的复试通知,或者看情况申请调剂。我对考研的程序不太懂,只感觉比高考录取要复杂许多。我发短信问了姚亦淑,她也说还在等成绩。
三月底,我在律师事务所已经实习了一个半月。期间促成了两单常年法律顾问的业务,刚刚领到了上个月的工资,底薪加奖励,有两千多一点。这应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笔正式收入,数额不算少,我有点开心。下午下班,我给楚灿发了条短信,说今天拿到工资了,想请她吃饭。她没有回复,直接打了过来。
“你要请客啊?请我吃什么?”她的声音也有点开心。
“地点你挑,最好在太虚寺附近。”我已经在楼下。
“那你等我,我马上过来。”她说。
我在太虚寺的车站等到了楚灿,她打了车过来,时间很快。我又问她想去哪里,她说附近有一家韩国料理,我们去年在这边合租的时候,她就很想去。
这家店离车站不远,位置在两条街道的夹角。二楼有透明的玻璃外墙,靠边的桌位,刚好能看到太虚寺的天桥。楚灿点菜,要了两份石锅拌饭。
“你把衣服脱了吧。”她看着我的西装,“小心弄脏了。”
“没关系,还有一套蓝色的。”我把黑色的西装脱了下来。
“这种拉锁的领带不好看,样式太死板了。”她又说。
“手系的那种我也有一条,但是不会系。”
“我会啊,早说过要教你了……”
石锅拌饭,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有青菜牛肉,有萝卜香菇,还有一个煎好的荷包蛋。品相很好,分量够足,楚灿拿了辣酱,说需要先拌一下。
“我来帮你拌吧。”我感觉她今天拿筷子的动作似乎有点笨拙。
“你会吗?”她稍稍一愣。
“会,肯定和拌面的方法一样。”我自信地说。
拌饭的确不难,我先帮楚灿拌好,然后拌好了自己的这一份。
“我这份有点多啊。”她皱起眉说,“我怕等下吃不完。”
“吃不完就留一点给我,我觉得我这份有点少。”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她笑眯眯地问。
“因为发钱了。”我也笑着。
“有钱了就想请客?”
“对啊,只请的你。”
“我们这算是约会吗?”
“算吧。”我边吃边说。
她端起一杯清水,扭头看着窗外的天桥,微笑不语。
“你留校的申请有批复了吗?”我无心一问。
“没有,我留不下了。”她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