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信起步冲向乐天派的那一刻。一只手轻轻地将大青揽入怀中,动作虽轻,却无比迅速而坚定。
大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离开原地百米远。
等反应过来,他已穿越无数群山,这才发现口琴客一手揽着他,一手提着他的行囊脚不沾地的向前疾行。大青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口琴客,口琴客发现了异动,突然停了下来,他把行囊扔在地上,然后只是在大青脸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便立刻昏了过去。
一只鸦人在旷野中起舞,动作夸张,似疯魔舞。
一旁的地上坐着另一只鸦人,环抱双腿,面容悲戚。
旷野上只有他们存在。
月光皎洁,照射到地上变成了一团黑雾。
黑雾在旷野中弥散,很快就要填满每一个空隙。
世界越来越暗。
舞动的鸦人愈发兴奋,动作越来越快。
坐着的鸦人面容愈发悲伤,脸挤成了一团。
砰。
舞动的鸦人终于爆裂开,羽翼漫天。
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
周围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王大青伏在一张木桌上,四周一片昏暗,他直起身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心中如同那个坐着的鸦人一样悲伤,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哀,不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什么人而悲哀,只是最纯粹的,没有一丝其他情绪的悲哀。
他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昏暗的木屋,自己坐在一方木椅上,四周奇异而巨大的轰鸣声不断。
然后他才发现他对面坐着一个人一直注视着他。
一个紫袍。
和之前见过的紫袍不一样,这个人的袍子上绣着刺目的金纹,周围光线虽然昏暗,却也十分显眼。
同样和之前的口琴客、乐天派不同,这个紫袍没有戴上罩帽。
大青的目光慢慢向上看去,当他看到这个紫袍的脸时。
他窒息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他脑中竟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不,人间的词汇或许根本形容不了这样一张面孔,只能找到一个相似的词汇:美丽。大青见过夫人的典雅,大小姐的清丽,见过书本上那些妩媚妖娆的西方女子,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纯粹的美丽,她脱俗的眉眼,她深蓝的瞳仁,她曲线完美的鼻梁,她丰润的嘴唇,她无暇的皮肤,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完美!而当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时则有了让人窒息的魔力。这不是一张西方人的面孔,也不是一张东方人的面孔,这是一张传说中精灵才配拥有的面孔。
王大青在此刻心中没有任何别的念头,他彻底臣服了,彻底臣服于这无懈可击的美丽的力量之下。
而这个紫袍女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些许关爱,些许疑惑,些许痛苦,些许怜悯,大青总感觉这目光非常熟悉。
“你,为什么哭了?”
这又是怎样的天籁,每一个字都扣人心弦,每一个字都让人喜悦,他真想让她就这么一直问下去。
大青心里明白紫袍是敌人,但是在她面前竟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念头,反而有种想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
“我做了一个悲伤的梦。”
女子听完目光中又多了一丝理解。
“你,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也是。”说完大青竟然害羞起来。
“或许我们在哪儿见过?”
大青心想任谁人见到这张脸都绝不会忘记的。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如果见过我肯定会记住的!呃..我叫大青。”
居然结巴了!大青窘迫得不行。
女子笑笑,感觉大青的反应很有趣。
“我们千辛万苦找到你,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是的,她再美丽也是紫袍,也是敌人,大青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我是莉亚,紫鸦近卫的总管。我们本来只是有些事要问你,这些事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可是你竟然凭空消失了,我们的调查也被人百般阻挠..”莉亚微微一顿,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你比看上去更有趣。”
原来这些紫袍法师是紫鸦近卫。大青脸上疑惑,他当然不知道紫鸦近卫是什么,猜测或许是某个大人物的护卫。莉亚很快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们是国王的私人法师护卫,负责保护国王的安全。以前我们效力于寒鸦王朝..”说着苦笑了一下,竟有些走神“现在我们效力于独角兽王朝..”然后话锋一转“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们。”
大青想到之前轻松就被乐天派读出了内心的想法,内心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了。
看着大青没有反应,莉亚笑着取过桌边一个行囊,递到大青面前。
“这是你之前的行李,我们没有动过丝毫,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值得你信任。”
大青惊喜地接过行囊,心道,我当然信任你,只是不信任你身上的紫袍罢了。
当他准备打开行囊时,微微一愣,转而将之隐藏在惊喜地情绪当中,老被人知晓心中的想法,任是大青般豁达也恼了,他正在慢慢学会为自己戴上面具。
这瞬间的一愣神当然被莉亚捕捉到了,她没有解释,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大青。
姑娘你不老实啊,刚刚不是说没动过丝毫么,行囊上打的结怎么变了?
现在在行囊上的是一个漂亮、标准的活结,和之前打的结几乎一样。别人当然看不出问题,只是大青自己知道..他从小就..只会打死结,不会打活结,于是自己绞尽脑汁地发明了一种看上去和活结一样,可解法却异常复杂的结,发明了这种结的他洋洋自得,给这种结取名叫半死不活结。
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结时,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结。
他内心微微一叹,就像老师说过的一样,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事物,姑娘有张完美的脸,却还是个会说谎的凡人。
大青解开行囊,仔细请点物品,当然最重要的一定是白虹,他先把其他事物点完,最后拿起白虹。先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又拔剑出鞘,认认真真再把剑身检查一遍。这才收剑入鞘,把剑握在手中,重新系好行囊,坐了下来。
莉亚就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大青感觉自己先是识破了姑娘的谎言,又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的检查并收拾好东西,特别是收剑入鞘的时候,稍微多用了点力气,白虹入鞘的声音干脆响亮,这一系列动作真是男子气概十足,心中有些小得意。
可在莉亚眼中,这个少年的小心思一览无余,质朴,憨直,稚嫩,还有那么一点成长中男孩子的坚强,再加上心中对他那一丝莫名的熟悉,对大青的观感好上不少。看着他那些极力想证明自己少年老成的举动,不禁想作弄他一下,于是对他说:
“你现在能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我们也不勉强你,你要真不想说,随时可以走。”
话音刚落,大青就起身了。
实际上他听见的尖啸,看见的大鸟和从天而降的青年,在他内心中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和莉亚再待久一点。让他守口如瓶的,是老爷“小孩子说胡话”,是老爷“回来我们再一起快乐的生活”,更是在“信..有命在身..”时看到的力量。他能分清,哪怕紫鸦不是敌人,那也不是家人,而他的家人,真正期盼他回家的人,不在这里。
大青提起白虹,毅然决然地向门外走去。
走到了门边,站定,背对莉亚。
“大青..有命在身..”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莉亚笑了。
姑娘,你不厚道啊。
出了门,环顾一下四周,大青就发现他被作弄了。
此时他站在甲板上,前方是层层堆叠的白云。
真要命,他在船上!
更要命的是,船在云上!
甲板上三四个紫鸦近卫靠着围栏聊天,完全不在意大青。
想也是,就算想逃,也无路可逃。
他急忙冲到船边,向下看去。
形状各异的云,自由随意地舒展着,厚实的云层遮挡了大地上的一切,而他们的船竟还高出云层许多。
大青一阵眩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被那帮紫鸦看见了各种嘲笑。
原来,她不是要放我走,她知道我走不掉;原来她不是只找我提问,这是要带我去某个远方;原来..原来她不是想像中的好人..这太阳,照得我好难受。
大青当然无惧阳光,六天之前,阳光还是他最喜爱的东西,只是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阳光,只是他心中的太阳正在下落,只是他的身体和灵魂发生了一些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变化。
大青被阳光照射到全身无力,他想回到小屋里,却连站也站不起来了,他的身体开始抖动,视野变得模糊,一团团紫色向他涌来,他还能感受到有人往他嘴里灌东西,他最后看见了一张焦虑的脸,可就算脸上写满了焦虑,那也是一张不应该在人间出现的美丽的脸。
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