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燥热得厉害,傍晚的时候,大雨磅礴,拍打得楼下的蔷薇花枝乱颤,十三岁的萧鱼攀在绣楼房间的窗前,拿竹竿支着窗户,甚是兴奋道:“我还是头一次长安,也不晓得是不是跟话本子里说的一样繁华热闹”。
她身后宽大的房间中,尺月和谜语正合力将那扇理石架子的屏风挪开,听见她的话,尺月也是满脸的期待。
谜语年纪大一些,在长安侯府的记忆也多一些,她并没有那么高兴,手上的动作却是一滞,有些心酸。想起小姐明明是晋侯府二房嫡出长女,却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号,襁褓中就被抱到了这乡下来。如今若不是二爷出息,这几年凭着自己的能力挣得了皇商的名额,只怕侯府那边还不松口,准许小姐回去呢!
萧鱼见她没声,便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萧鱼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煞星,她只知道她有个疼爱她的爹爹就好,至于别人如何看自己,那与她无关。快步走过去打上手,“这屏风你们不会也想带回去吧?”
“自然是要带的,这七八月的天,京城比咱们梨山还要热,这理石屏风自带寒气,正好拿来避暑用呢!”尺月连忙说道,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让侯府的那些人也瞧瞧,姑娘你即便是住在乡下,但该有的一样不会少,可不是那种见不得世面的乡下丫头”。
萧鱼是没打算常驻,示意她们放下:“罢了,这么重的东西,瞎折腾,有这空儿不如去看澜嬷嬷那边有没有要帮忙的。”
尺月快步的提起茶杯,作势要给萧鱼泡茶,一面朝谜语道:“嬷嬷素来总夸谜语姐心细,姐姐去吧,我笨手笨脚的,就在这边给姑娘端茶递水了。”
“嗯,那姑娘我过去了。”谜语连连点头,朝萧鱼鞠了一下,这才退出房间,咚咚的跑下楼去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闷热的空气逐渐变得有些凉爽起来,萧鱼托着下巴,想起京中那位同自己一日出生的堂姐,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她们同一日出生,那一日听说是原本天气阴郁,只是傍晚的时候,忽然天气就放晴了,晋侯府上更是笼罩着一片金色霞光,待暮色降临之后,紫微星异常灿烂。
恰巧一位癫疯道人路过,非得进去讨碗酒喝,出来的时候口中便念叨着此府必出贵人。
紫微星动,几乎是一时间整座京城就传遍了晋侯府将来要出一位贤后的传言。
耀眼夺目的紫微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宫中甚至还派人来探寻。
萧鱼和萧红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生的,只是她娘亲云氏忽然大出血去世,然后她就成了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亲娘,而萧红袖理所当然成了传言中的未来贤后。
红鸾星动未必是良缘,这紫微星动又如何说会出贤后?更何况这紫微星号斗数之王,主官位权威,所以这紫微星动,不是出一位开国皇帝,那么必定要出一位枭雄反贼了,跟贤后八辈子也打不到一竿子去。
不过这位堂姐接下来的表现,还真有几分偏向于贤后传言,而且更让萧鱼吃惊于她的才华。因为这位堂姐三岁就能作诗,五岁能写词,七八岁之时,已经能出口成章,就在上个月,她更为南麓书院新建的一座楼提名为岳阳楼,然后洋洋洒洒的写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等为国为民,把国家民族利益摆在首位,此等思想连朝中许多老臣都为未必能做得到。
此一文可谓让她名闻天下,几乎成了天下儒生们敬佩尊重的女神,还带动了许多顽皮少年重拾笔墨,总之狠狠的刮起了一阵读书风,连梨山下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每日都在摇头晃脑的教学生们背诵萧红袖的诗集。
除此之外,萧红袖还十分得皇帝亲睐,因她父亲在兵部任职,整日为管理军营之时伤脑,所以她提出了效仿前朝刺史制设立,赴各道巡查,考核吏治。
她父亲萧浚因此连升二级,成为朝廷二品大员,她更被誉为文武双全的德贤孝顺奇女子,前阵子刚被皇帝册封为端敏德惠郡主。这对于晋侯府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使得晋侯府在长安的地位,有逼进容家之势。
与堂姐相比,萧鱼可谓把天煞孤星表现得淋漓至境,先前是克母,后又使得原本为长安才子的老爹沉迷赌博。好在祖母明智,又替老爹续弦,娶了郑侍郎家的二姑娘为继室,生下了儿子,这才改了老爹的悲惨命运。
自此从商,一路飞黄腾达,前途一片光明。
反正大家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萧鱼觉得,侯府应该没有一个人欢迎自己回去,接自己回去,大概是老爹一意孤行罢了。
尺月泡了两杯茶,自己喝完了一杯,往嘴里塞了一块小点心,这才抬着另外一杯给萧鱼送来,“我上次回家,听隔壁的翠花嫂子说,长安现在流行一种减肥茶,可以瘦身,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萧鱼早就听说了,她们这里离京城又不远,而且这减肥茶还是出自萧红袖的养颜铺子呢!“不用了,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
吃素哦的应了一声,看着萧鱼肥胖臃肿的身子,嘟了嘟嘴,“可是我听说,长安城里的小姐们现在都在喝这种茶。”
谜语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这话不禁笑道:“是你自己想喝吧,不过你这身段刚好,瞧瞧这腰这胸脯,有模有样的,也难怪你家顺子每天都要跑到梨山来瞧你。”
“又取笑人家。”有人爱慕总让人心里充满虚荣,不过尺月面上还是有些娇羞,一面故作生气的埋怨谜语。
谜语同她打闹一回,这才开始替萧鱼收拾首饰盒子,忽然看到最底下盒子里的那块玉佩,不禁想到了什么,抬头朝萧鱼看去:“这玉小姐还是带着吧,总归要回长安了。”
萧鱼看了一眼那快玉佩,忽想起来那是自己的订亲信物。当初老爹以戒赌为由,硬是逼着侯爷给自己做主订了这门亲事。
对方也是士族子弟,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去年还中了解元,如今是京城六公子之一。潇洒俊俏这类的话,萧鱼听了不止是百遍,什么学富五车更是不用提。只是即便如此,萧鱼也没有办法对一个没有见过的小男孩生出感情来,而且就撇开自己这天煞孤星的名号不说,就凭着自己这副形象,只怕对方也是迟早要和自己退亲的。
尺月跑过去一把将玉佩抢到手里,眼睛里冒着亮光,小跑过来殷勤的给萧鱼系上:“既是这样重要,姑娘还是贴身带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