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
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
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
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
忧伤以终老。”
清风过,日光斜。碧水清波,粉荷掩映。
身着墨绿长衫的男子微眯起了双眼。清风拾起他的袂角,向远方飘去。翠绿的水波顺风悠悠划开。粉荷在墨绿的荷叶之中,恬静的微笑。
男子那蜜色的眸带着点点的忧愁,澄澈晶亮的如同阳光下的溪水。他叹了一口气,年轻俊逸的脸被淡淡的愁雾笼罩。
已过弱冠之龄的他却依旧美好温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惜。
“歌儿,为什么不再见我呢?”
他再次叹气,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颤。
时光倒流到去年的除夕。
那夜,她在宫中看大傩舞。
那夜,他在下面仰望着她的脸。
冰冷默然却又绝世倾众的脸,被宫中繁华的宫灯照映的微红。她不停的举起酒杯,不停的笑,那笑,艰涩虚假。
他知道,她痛苦。
但他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控制住对他的感情而痛苦。
热闹的除夕,热闹的众人。灿烂的烟火,灿烂的笑脸。
太液池上,浓黑一片。只有零星几朵枯黄的荷叶紧紧的蜷合着,冷风呼啸而过,卷起脚底尘沙,空无一人的白玉石拱桥上,她凭栏而望,白色斗篷随着风猎猎作响。
她回头看着他,笑。
她说:“薛崇简,这恐怕是这几年来唯一一次不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除夕吧!”
他怔愕,点了点头,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
她的指尖被冻得微红,他蹙眉,拉过她的手包在了自己温暖的掌中。她抬起头看着他,眸光忧伤,嘴唇翕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对立着。
半响,他对她微微一笑,蜜色的眸温暖澄澈的让人忍不住叹息。他说:“歌儿,你又想推开我么?呵呵,你知道我是越挫越勇的。”
“薛崇简……”她垂下头,,从他的掌中抽回了已被捂暖的手,长长的睫毛有些雾气。“你已过弱冠之龄了,也要成家立室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不爱你,正如我不会对你的等待做出任何回报一样!薛崇简,除了十三,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那……对我……真的一丝一毫的感觉也没有吗?”
“……嗯……”
他笑,笑容明净温柔,温柔到如同月光一般忧伤。
“我不相信。”微微踌躇了一会儿,他笑着说:“就算这样,你又怎能阻止我爱你?这不是拖累,这也并不让我痛苦。相反,我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等待的幸福。”
“等待的幸福?”
“是,等待的幸福。”他对着黑漆漆的湖面长吐了一口暖气,唇齿间逸出的白色雾气在黑夜中飘渺的如同幻影,就好像,他那澄澈温柔的眸。“因为可以等待,所有会活得很充实。如果,不期待点什么,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嗯?”
“你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说过,十三的使命是保护你,那么,我注定是守护你的人,哪怕你对我多么的冷淡,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心。”
他垂下眼睑静静的说着,语气坚定。
寒风呼啸着扑向他,将他那墨绿色的斗篷席卷着飞舞。他的侧脸在黑暗中明媚,安静美好的让她忍不住想伸手抚摸,静静的端详。
她转过脸,胸腔中,那颗红色的心不停的忧伤哭泣着。她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转身,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沉默着离开。
他转身看着她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艰涩的牵起唇角,苦笑。
心,痛的让他难以忍受。
时光慢慢流转,已半年了,他没有见过她一面。
湖水因风皱面。湖畔的临风亭里,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满是淡淡的忧伤。
远处,灿烂的阳光下,一抹冷峻的青色身影向这边走来。
他丝毫没有察觉。
青衫男子站在他的背后,摄人心魄的王者风范逼得他不禁回过头来。
是三哥,李隆基。
“三哥。”他低低的啜嚅了一声,垂下眼睑。
李隆基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满脸的关切。“崇简,你又逃出来了?”
“是啊!”他抬起头,无奈的牵了牵唇角。“二嫂她硬要给我牵红线,我又有什么办法,只得逃咯!”
李隆基听了,不禁弯了弯刀削一般的唇角,他浅笑道:“你也知道二嫂的个性,热情过度。不过,恐怕也只有她才治得了二哥吧!”
“是啊!”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树荫里,蝉鸣正浓。
“不过,话说回来了,连二哥都成亲了,三哥你这儿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我若是成亲了,下一个便是你!再说了,不是还有大哥嘛!大哥都还未娶亲,我又着哪门子的急呢?”
“是啊,二嫂比我们都要急。”
他说着,引来李隆基一阵阵朗朗的笑声。
风静静拂来,波光潋滟,粉荷轻颤。
李隆基拂衫坐定,他淡漠的看着远方,幽黑的眸深沉的如同子时的夜。
“进来朝廷……人心浮躁啊!”
绿衫男子回过头,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三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抬起头对他一笑,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朝廷会发生一场大变故!这变故或许会扳过全局!”李隆基自信一笑,眸光突然一闪。他牵起唇角,冷冷一笑。“崇简,你我都要好好准备才是。”
“嗯。”
他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声道:“那待在宫中的洛歌会不会有事?”
“当然!”李隆基挑眉,他转眸看见他微变的脸,轻轻一笑:“你不用担心。洛歌,为兄自会去接应她。”
绿衫少年长舒一口气,他浅浅一笑,年轻俊逸的面庞上有一对酒窝深陷。
远处,阳光流泻于湖畔,激起一片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