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来生泪昨夜是吃饱了喝足了,便自个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事先并无征兆。银杏老妪见她睡着,也不去相扰她,道是她奔波劳累而已。
次日清晨,只听耳畔叽叽喳喳好久了,来生泪才朦朦胧胧中睁开了眼,见着却是一片瓦蓝的天,那山涧鸟鸣,悠然成趣。她看看自己身上,是一床金黄色的棉被,又看看四周,皆没有什么变化。银杏老妪见她醒来,乐呵呵地道:“孩子,你醒了?”来生揉揉眼,睡眼惺忪地道:“嗯,多谢婆婆。”说完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道别了。
昨晚和银杏老妪所谈之事,她尽数记在心头,此刻又看着大好山河,日光明媚的,再无个心头不爽快之理。银杏老妪知她要走,也不相留,自是来去随缘,这数千年来的阅历风霜,她早已经看淡别离愁绪了。不过这次确实有些不舍,毕竟千年虽长,到底遇到那个对的人不多,能够这么促膝而谈的机会更是千年等一回,所以银杏老妪格外的珍惜。
临别时,银杏老妪又道:“孩子,此去前途遥远,路途困难危险重重,自当珍重爱惜。老妪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在这里只有那水露一滴,希望它能在你危难的时候助你逢凶化吉。”说完从嘴上呼出一滴浅蓝紫色的水珠,晶莹剔透,炫目夺人。来生泪接在手里,那水珠冰凉如玉,柔软酥滑。只见那水珠呈清明时节成熟的胡颓子一般,小指母大小,椭圆形,上面刻有“紫露灵目”四个小字。
来生泪问:“老婆婆,这个是什么东西?”银杏老妪道:“它是山中初晨水露寒气而成,冰凉莹润,可治普通病痛、烧伤烫伤和百毒,你可千万保护好。”来生泪听了,忙开口说道:“好的,谢谢婆婆。”说完那紫露灵目自己闪烁飞至来生泪脖子上挂住了。来生泪拿着一看,确实莹润可人,她是又高兴又激动,平生再没一个人对她这么好的了。
来生泪面颊微微通红,内心对银杏老妪着实感激,又谢过银杏老妪,这才十分不舍和银杏老妪道了别,直往那西边寻道去了,那银杏老妪见她走远,自己不觉间竟然泪落下来。又把面庞隐去,只留那枯槁粗糙的树干在外。
来生泪是自己一个人随步而去的,她走不多几步,又用手托着那挂在胸前的那颗紫露灵目,自是喜欢的不得了。她又抬头看看天空,天依然那么瓦蓝澄净,此刻的她神采飞扬,好畅爽!
一日间,来生泪行到了北盘江的观音山西北麓的可渡河处,那里是沟壑纵横,山丘盘旋,好生难走。来生泪又只是一个人,在那荒山野岭中独自行走自然是十分害怕得紧,可是因为身兼法力,又有使命在身,遂不得故作坚强,独闯山路而来。这夜郎蛮夷荒地,举目望去,除了山还是山,而且又已深秋,光秃裸露的树干煞是难看,走起路来自然也焦躁不已。
她正在寻思怎么自己走进这荒无人烟的境地来了,不要说人类的,就连只鸟儿不曾见得。来生泪又是气又是懊悔,想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太微而来,又为什么自己独自跑出来了,不和诸葛天说清楚,免得这路上这番孤寂清冷,自讨苦吃。她越想越叹气。
然——不料,嗖的一股阴风从她的侧面吹过,那疾风狠劲,奔命狂跑,还不时地发出尖锐地嗤嗤声。来生泪心头一紧,第一反应是妖怪,她还没缓过神来,又有一股邪气从自己头顶袭过,虽然相距数十丈,却感觉这股劲更加猛烈可怕。她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棕黑色的物体从自己头上掠过,那速度之快,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低头一想,不觉心惊肉跳。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又都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赶紧往前走,那夜郎野岭,几多纵横山路,崎岖难走。她在行个三四里便到了一处村寨,远远地望去是炊烟袅袅,人声熙熙。来生泪不觉激动起来,终于有人家了,她这几日饥餐露宿,风尘仆仆,差点不愿继续前行了,不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来生泪奔忙跑过去,刚到村口却见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童在村口哪里斗腿。只见两个男娃站在众人中间,分别用双方的盘曲而起的腿膝盖去撞击对方,意图把对方击倒。观战的那六七个留角小童中有几个在那叫喊道:“阿菜,斗他,快使劲地斗他……”另几个小童却又叫到:“阿土,撞他,撞倒他……”也许是他们太投入了,来生泪悄悄蹭到身旁全然不知。
只见那阿土把阿菜给撞倒在地,那几个娃又都“呜呼呜呼”的呼呼起来,似乎不尽兴。这时又轮到下一场了,是另外一个名叫阿林孩童和阿土打斗,群童又是一阵摇喊助威的。却有一个孩子发现人群中多了个人,还是个女孩。那人回过头来,见来生泪,来生泪对着他嘻嘻地笑了笑。他以为来生泪是同村的哪家孩子,所以尽不放在心上,又转过头去看阿土和阿林斗脚了。
不多时,阿林又被阿土斗倒在地,众人又“哎”的一声,似乎很失望的样子,阿土却是洋洋自得的。他们正准备继续,却有人看到了来生泪,怔住了,众人都不觉眼光朝她看过来,是陌生,是惊讶,是好奇。来生泪嘻嘻地又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那里小娃却汇到一边去,似乎是怕生人,又似乎是见着女孩子,碍于羞涩;却又嬉皮笑脸地看着来生泪,阿土却是较为胆大的,直身走上几步,距离来生泪一丈之遥,问道:”你是哪个村的,来我们村干什么?“来生泪见问,忙说道:”我是……我是浔阳城往来镇莲塘村的!“来生泪一时想不起要编自己是哪个村的,便脱口而出诸葛天所在村寨来。
那几个小娃听罢,却也不追问,都是怯怯地眼光看着她,仿佛看什么怪物似的。阿土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生泪道:“我……我路过。你们刚刚玩的什么游戏,很好玩的。“来生泪又无话找话说,阿土道:”这是我们族的游戏,你玩过?“来生泪听罢,不觉摇摇头,说道:”没有。“因见阿土说”我们族“,来生泪又问:”你们是什么族的?“阿土道:”我们是南蛮族的,你呢?“来生泪见他问自己,在脑海旋转片刻,说道:”我么……我是水族的!“那几个总角小娃听了,不觉”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时,他们的父母都叫他们回家去吃饭了,那几个小娃一听,便又都一拍而散的欢呼着去了,来生泪抬头一望天空,已经昏沉了下来,周围烟雾丛生,薄雾冥冥。阿土道:“你要不今晚先来我家住吧,明天再赶路。”来生泪听了,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哪知他这样邀请,遂随同一路走到阿土家里来。
来生泪见着的这个村寨全部是依山靠河就势而建的,几多木制房的吊脚楼,天色还不是很晦暗,来生泪依稀见得在平地上用木柱撑起的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居室;下层关牲口或用来堆放杂物。每一栋皆有竹竿支着竹子编成的窗牖,有的是已经放下了的。小巧玲珑,如同燕雀在那树上搭窝一般,十分耐看。
来生泪跟着阿土走进房去,阿土叫道:“阿姆,我回来了。”来生泪听着,却是十分奇怪,怎么他叫母亲叫“阿姆”呢?正是没头绪之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妇女从房内走了出来,面相黝黑粗糙,眼神烁亮。她走出来看见来生泪,却吃了一惊,阿土从那屋内用竹筒舀子喝了口水,忙过来说道:“阿姆,她是我刚刚在下边遇到的,说是路过,今晚没地方歇息了,所以我把她带来我们家了。”
那妇女见来生泪生得面目清秀,慈眉皓眼,她虽很少出过大山,却知道来生泪并非普通人家,而况山里人从来质朴盛情,见来生泪一个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娃,自然也是喜欢不得。来生泪忙道:“阿妈好。”那妇女见她叫了自己,忙不知所措地道:“哎哎……你……你好。”这时又从外面走进一个六七岁的女娃,也是脸色古铜黝黑的,两眼却嘿呦发亮。看见家里有生人,不觉疾步走至阿土母亲后面,拉住她的衣角,只伸出一颗小脑袋,像只怕生的猫。
他们这样站了一刻,来生泪忙说道:“阿妈,我要去那喜马拉雅,路过这里,想在你家借宿一宿可以吗?”阿土的母亲听罢,忙忙点点地道:“咳咳,可……可以的,你……你坐吧。”说着让阿土搬来竹椅让来生泪坐了,来生泪看着那竹椅,十分精巧结实,又横扫了一下房屋。墙壁都是用竹子编织而成的,房门也是竹子编织而成,地面是木板横铺而成,虽然走起来有些此起彼伏之感,却也算厚实;那门口挂着几件蓑衣和斗笠,除了一间类似客厅的正屋之外,其余皆是卧房内室。
不多时,阿土的父亲也回来了,见着来生泪也是吃惊,因为像这样的深山村寨,是几十年不曾有外人而来的,而况一个女娃,又这样的穿着打扮,所以见着自然惊讶好奇,格外敬重。
来生泪在阿土家里食过晚饭,阿土的母亲把她安排和阿土的妹妹一同睡一屋。来生泪奔劳了一天,自然是困顿不行,她虽然细皮嫩肉的,半年来常和诸葛天在外奔波,却也顾不得那环境艰苦不艰苦了。倒头躺去,和阿土妹妹口角半日,便睡去了。
夜晚的村寨是不甚安宁的,阴风朔朔,十分怕人。突然一阵黑影掠过,并着几只乌鸦乱叫,又都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