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谷仓里蹲了好久,埋在土里的钱都脏了,我吹吹上面的灰,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这件事情。我抱着跟我长大的小阿黑,“你说,我要是被家主和夫人收养了,日子是不是会好过很多?”小阿黑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在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其实我现在的日子不难过啊……我到底是应该知足还是听话?”
“你应该知足。”乔季林带着半只烧鸡来找我,“要是被收养了,肯定需要为家族做贡献的。我爹娘我了解,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我低着头,脑子里只有半只烧鸡,“给你,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我把鸡腿掰下来递给乔季林,“这个给你。”他诧异极了我居然能把最好的部分让出来给他,“我觉得我还是听话比较好吧,家主和夫人对我……”“我呢,我对你怎么样。”他不等我说完就逼问。“当年要不是我哭闹,我娘也不会把你捡回家。”“早知道被你捡回家还要搭上一辈子,你还不如就把我扔外面死了算了。”
“小雪,你这是,同意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扔下烧鸡就跑了,躲在大树后面看到他一边傻笑一边把我挖出来的钱埋回去。其实,我也是对他中意的吧,从小就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记得带给我一份,犯了错误也替我挡下来,不然他额头也不会有一道疤痕,家主下手可是真狠。被打了以后还不忘了对着我眨眨眼睛,邀功一样的让我给煮了半个月的粥。其实那个粥,很难喝。我绞着手踢着路上的小石头,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住处挪,小阿黑吃的满嘴油光,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在我的裙摆上擦嘴,我看在心情好的份上没有一脚踢开它,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然后看到了一双脚。
“岑雪见过大少爷。”大少爷笑起来和家主最像,“这几年不见,小雪也长大了。”拉过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乔恒,叫姑姑。”小孩鼓了半天腮帮子也没姑姑出来,我赶紧福身,“岑雪不敢,大少爷抬爱了。”“马上就要入我族谱了,都是自家人了还客气什么。”我很是惊恐,这消息传这么快,守疆的人都回来了,为什么感觉有阴谋。我借口王妈妈找我,小孩还在努力的想说姑姑,我捏着他的小胖手挥了挥,赶紧溜走了。
晚上的时候没有睡着,因为乔季林递给我的小纸条上写着,“爹娘让我去考取功名,等我回来就娶你。”这纸上的字快被我的汗水淹花了,我在被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是每一个字的拐角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乔季林说,他回来就娶我。
我等了两年,这两年一直坚持着不答应被收养,所有的理由都找遍了,包括我今天眼睛不是很舒服怕跪着的时候一直揉对祖宗不敬这种。家主和夫人真的太有耐心,一直也没有逼我,只是隔一段时间就问问我今天合适吗?我都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应该挂起来吊打半个时辰,乔恒长大了会叫姑姑了,每天跟着我,我纠正了几次没成功也就随他去了,乔伯林家的嫂子经常在我这,和我一起写字绣花看孩子,好像我是她亲妹妹一样。战场上回来的人就是不同,笑起来都带着豪放的味道。这两年我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趴窗户等,心里想着也许乔季林今天就回来呢,也许他会中途回来看看呢。我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把他等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是圣旨一道,皇帝看中了他这个新科榜眼,要他入赘做驸马。
看中乔季林而不是状元的原因很简单,状元在揭榜那天一激动从马上摔下去,又被惊了的马踩了一脚,当场一命呜呼了。
乔家一下子变了味道,从商户要从政了,觉得自家儿子这高枝儿攀的太有价值,这些年的书都没白读。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多,睁开眼的时候夫人在旁边,“雪儿,季林这就要上京去做驸马,我们乔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得回报点儿什么?”我猛地坐起来,“夫人,我愿意以身相许。”夫人给了我一个十里八仙都能听见的耳光以后摔门而去。没到晚上我就被许给了柴房。乔季林已经忘了那张纸条了吧,我从贴身的小包里把纸条掏出来,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小阿黑缩在我旁边舔去我的眼泪,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大概是安慰吧,可是这安慰有什么用呢,说好了会娶我的人,到现在都没露面。
“阿黑,他是不要我了吧?可是我凭什么说他会要我呢,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好,只有这一张纸。没凭没据的,我要是出去说他会娶我,别人会以为我痴心妄想吧。”到最后在我身边的只有阿黑了,王妈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柴房很黑,我也会害怕。
我没等到冬天,就被一纸卖身契送去了青楼。那可能就是我生母工作过的地方。这也是我一定要把司命打一顿的原因,其实有很多种选择的,他一定要送我去烟花柳巷,我看纯粹是为了报复那一次我把墨汁倒在他的画本子上。司命一边躲我的棍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要不是我给你改了命,你这一世要嫁给看门大爷的小儿子!就那个瘸腿的!”看我棍速降了,他递上一杯加了黄连的竹叶茶。
然后被我乱棍打出了他的府。
青楼管事儿的说,就我这种长得一般又太瘦,要哪没哪,还脾气大的,八辈子也翻不了身。所以我就去后院干杂活,还给了我一个新名字叫青杏,这名字倒是符合,干巴巴可怜兮兮,我简直就是为了这个名字而生的。后院里都是些过气了的姐姐,据说整天用木槌砸衣服的那个曾经是花魁,时间在她脸上没划出好划来,朱颜辞镜,伊人迟暮。李姐姐递给我一块脏兮兮的布,“这两天你就把咱们这屋子擦干净吧,然后你和我住一间,就在隔壁。”她眉眼里都是善意,我诺诺的低下头,道了声谢。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李姐姐把被子扔在我床上,“今天天气不错,刚晒了晒,看你年纪不大,你就用这个吧。”我扯过来被子,“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被卖掉了,可能是家里养够了我,本来也是捡来的,没让我死了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也是命苦的孩子,你这样活着就比死了强?”当然不是,如果真是这样活下去,还是让我死了吧。总有一天我会被推倒台前去,穿着特别简洁的布料,浓妆艳抹的假笑,回房间卸去妆容用力清洗自己,再数着那个银钱想什么时候能把自己赎出去。在这样没有尽头的幻想里,就到了前花魁的年纪,并孤独终老。“李姐姐,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儿?”她叹了口气,“我已经在这里有近十年,若有办法,我早就走了。这话你不要再问旁的人了,被管事儿的知道了,少不了饿你三天。”
我不想挨饿,可我想见乔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