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的站在殿门口，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比当时我踩碎了净瓶还冷了几分，余光看到以阎王为首的跪了一地，生怕这记仇又爱面子的老家伙杀了我灭口，我膝盖一软，扑通跪下摔得膝盖生疼。可是我忽然想到，就算是灭口，今天也轮不到阎王，殿上可坐着三界众生都奉为神明的长清帝君，感觉花样作死这四个大字正一个一个刻上我的脸，这次他一生气会不会甩手给我打进畜生道。脑门儿细密的冒汗了，我哆哆嗦嗦的，没错我怕死，可是这世间，又有谁不怕死呢，不仅是人活一世，神仙也就只有一世啊，要是死了还不知道得被天雷劈成什么颜色才能重新成为上仙。
“你，还不起来，帝君叫你起来。”旁边一个人咣当踢了我一脚，我收回神游的思绪，刚刚爬起来想谢恩，“谢帝君饶恕小……”我又被踢了一脚，“仙”字硬生生的收回去了，“既然浮生这么喜欢跪着，那便跪着吧。”我稍稍透过那几绺汗湿了的头发，看到长清帝君转着扳指，面色清冷，“几十年不见，浮生倒是不曾变样子。”“回帝君的话，帝君消气儿以前，小仙不敢变。”说完了这话好像一巴掌抽死自己，简直就是挑衅，阎王看到我呲牙咧嘴的样子没忍住都笑出了声，“帝君，这浮生上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哈哈哈。”“阎君，孤可曾问你话？”还在转扳指，声音还是那么清冷，确实带着质疑的语气，我侧着眼睛看了看阎君，他大袖子挥了我一脸，咣当跪下，“小王知错请帝君恕罪。”紧跟着跪了一地黑衣服，扇起来的风害我打了个喷嚏。“列位快请起，莫要让人家得知了，再来评议孤王苛刻。”这一下子声音温柔的要滴水了，我在裙子底下攥紧了拳头，指甲都要嵌进肉里，“浮生，不要苛待自己，手松开。”长清帝君从右侧台阶下来，停在我面前，这时我感觉到了周围跪着的人都在颤抖。
“浮生，你且站起来，将前几世讲给我听。”我膝盖疼的紧，起来的时候没忍住揉了揉，还纳闷儿帝君没摆臭架子自称孤王。
水族里我年纪算小，不过几千岁，父君一直很宠护，从未经历过如此久跪。据说远在我出生之前，水族和古灵帝君带领的神仙们有过一次夺位大战，水族的战神龙女为救下我父君挡住了长清帝君的剑，重伤不治牺牲了。沧凛表哥讲这往事的时候一脸凝重，“浮生，叔父给你起了和战神一样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你能有出息啊，可是你怎么怂成这个样子啊，连小蛇都害怕。”言语里都是对战神的崇拜之情，“若是有这名字就有那本领和胆识，我们水族都起名字叫浮生，大家都是战神，何愁打不过天上那群白衣飘飘的伪君子。”我边说边躲开了脚边咕咕叫的一只小青蛙。“唉那长清帝君杀了咱们的战神，不得付出什么代价啊？”沧凛重重叹了口气，“古灵帝君踢去了他千年修为，然后关了百年妖塔啊，并且许诺两族从此和平相处绝不再相犯。”“这肯定不是亲生的，哪有这样对自己亲儿子的。”“浮生，你说得对，还就不是亲儿子。”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脑袋绿光的古灵帝君的黯淡背影，“长清帝君是古灵帝君的弟弟，浮生，你脑袋里一定装的不是脑子。不过长清帝君却是奇才，很快补回了修为，古灵帝君也算是为了补偿他，让出了天君的位置。”
我当时默默的骂了一句，“昏君！”现在这昏君就站在我面前，好像是有点关切，“赐坐吧，浮生你坐着想想前几世。”
我坐的笔直，但还是比站着舒服多了，趁他转身不动声色的扭扭腰伸伸胳膊，可是却好像听到了他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我深吸一口气之后入定，闭上眼睛，前几世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一一展现在我的脑海里，和长清帝君的眼前。
第一世投了一个反臣家里，这宰相大人逼宫不成被人精一样的小皇帝耍的团团转，被满门抄斩诛九族的时候，我才六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还只会躲在娘亲怀里哭哭闹闹的撒娇，奶娘搂着我哭的一声高过一声，说我是苦命的孩子，当时咬着手指头，奶声奶气的问，“奶娘，我爹爹真的想要当皇帝吗，皇帝哥哥不是很好吗，上次他还给我吃糖了呢。”奶娘惊恐的看着我，一把捂住我的口鼻，“孩子，奶娘不能让你受苦，你原谅奶娘，也求夫人原谅我。”我就要回不过气来，忽然空气顺畅了，来了几个官兵，把奶娘拖走，我在努力把气喘匀的时候，听到了衣服被撕碎的声音还有几声很狰狞的笑，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娘被扔回来，已经没了气息，眼睛瞪大了可是却没了神采，我扑上去大哭，紧接着就被一刀挑透了胸口，不等尝过人间苦乐的就这么死了。我觉得脸有点儿发烧，现在可不是六岁的孩子，那撕衣服的明显没干好事儿，想到帝君正在读我的记忆，我应该看着像个刚刚烧熟的大虾吧。
第一世之后我睁开眼睛，看到阎王警示的眼神，我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提醒我不要回忆他抽旱烟和啃鸡爪子看画本子的事儿，可是当我明白的时候，这几个经典的场面已经在脑子里走过一次了，帝君满含深意的看着阎王，他的脸应该和我刚刚差不多红只不过他长得比我黑看着不明显，这老家伙居然还害羞的低下头，低下头的时候还不忘再狠狠的剜我一眼。
“帝君，这就我第一世，没什么前面的记忆了，也就是整天吃吃喝喝踢毽子放风筝，不过当时的爹和娘亲对我真是特别特别好啊，死了的时候还挺难过的。”我整理着衣服袖子啰啰嗦嗦的说，“你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么？”帝君吹了吹茶叶，轻轻啜了一口。
他喝水的时候，真好看。
“后来？帝君是说我死了以后？都满门抄斩诛九族了，这一大家子是没什么事儿能惹了吧，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帝君掏出三生镜，“你看完再说能不能。”
三生镜投出了模模糊糊似乎半透明的场景，我看到第一世的我小小的身体胸口插着一把和我差不多高的刀，脸色惨白，手紧紧抓着奶娘的衣服下摆，几个官兵在周围，在尸体身上蹭着刀。有个穿着明黄衣服的人走来，大约是皇帝吧，“谁杀了这个女孩。”他声音里透着凛冽，“给朕站出来。”“回陛下，是小的杀的，不能给他家留后，这孩子看着像是个聪明的。”皇帝冷哼一声，“你也是个聪明的，这孩子必然机敏。”言罢一挥手，正在请功的人就一命归了西。
“飞鹰，朕的江山，是真的不保了啊。”皇帝皱着眉头，被愁容席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