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要求福王帮忙?”
柳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谁的主意?你们怎么知道这玉佩的事?”
沈珏看了眼柳氏,低声道:“母亲,是我从前听下人无意中说起,说是父亲曾经救治过福王世子,所以就跟妹妹说了。父亲如今情况不明,祖父和二叔也不象是能帮得上忙,难道就让父亲在牢里受苦?我们兄妹商量过了,请母亲拿着那块玉佩,咱们三人一起去福王府求见福王妃。”
柳氏听得心怦怦直跳,她手里确实有当年福王妃给的那块玉佩,可老爷也曾经说过施恩不图报,今天不是儿子这么一提起,她都快忘了当年还有那桩子事儿。
“这..这事儿不妥吧,那福王妃我也是那次见过一面,后来福王倒是备了礼物来谢过一回,还是你们父亲说救人是医者本份,从那之后咱们和福王府就再没什么牵扯了,这都过了这么多年,怕是人家都忘了这码事儿,咱们突然这样上门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沈珏满以为母亲会一口答应同去福王府,谁知面团儿似的柳氏竟唯唯诺诺的说出这么番话来,沈珏当时就急了,猛的站起来就要再说话,却被旁边淡然坐着啜红枣茶的妹妹给拦了一下。
沈瑜冲急红了脸的哥哥微微摇了摇头,见他忍了气又坐了回去,才放了手里茶盅瞧着柳氏淡淡笑道:“娘亲担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您多年不曾经掌家,性情又和软,根本很少有机会与那些名门贵妇们打交道,更别说那位是高高在上的福王妃,娘亲怕是想着要登高门槛先就心里怕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到这里,就见柳氏的脸慢慢的红了,她就知道这是说中了母亲的心思,心里为这善良有余魄力不足的亲娘叹了口气,沈瑜接着说道:“这第二件怕是娘亲担心福王府不记旧情,就算咱们上门去求,人家未必肯管这闲事儿,反倒丢了沈家颜面,女儿说的可对?”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闺女一眼,点了点头,心里却寻思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了,连她的心思都猜的一丝不差。
以前女儿乖巧听话,只在闺房里绣花练字,偶尔闷了也只是随手翻几本医书解解闷,从来不曾经过问家里的事,俨然两耳不闻天下事的标准小淑女,但是自女儿病后醒来这几天,她突然觉得女儿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行事机敏老道,倒像是比她这个母亲还强些。她初时还有些疑惑,后来又想闺女遭逢家中巨变,又被杜家那白眼狼闹得投湖差点儿死了,如此之下性情大变也是有的,这才将心里那股子不安给压了下去。
沈珏是急性子,听母亲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拎不清,顿时有些火大,但方才妹妹频频往他这里使眼色,他就压了火猛灌茶,忍着不说话。
沈瑜这几日早就摸清了这便宜母亲的性子,心里也有应对的法子,总归今日她必能将玉佩要出来就是。
“娘亲的顾虑我和哥哥都明白,只如今父亲的案子要紧,父亲的罪名说轻些是玩忽职守该撤职查办,若是上面一个不高兴,给扣上顶谋害皇室子嗣的罪名,父亲就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什么!这是诬陷,你父亲不可能害任何人的!”果然柳氏坐不住了,猛的站起来浑身都气得发抖,眼泪也流下来:“我与你们父亲成亲二十年,他何曾坑害过任何一个人?就连当初他还没进太医院时,在药铺里对那些没钱看诊的百姓,他也都是一丝不苟的给人家看病赠药,没出过一丝差错,他怎么会在当值时偷懒睡觉?打死我都不信!”
管用了。
沈瑜瞧着柔弱的亲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唇边的笑意一闪即逝,丝毫没有为夸大其词惹哭了母亲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慢悠悠的从袖口掏出条绢帕来给柳氏擦了几把眼泪,顺便在其耳边火上浇油道:“您既然知道父亲冤枉,难道就能眼睁睁瞧着父亲在牢里受罪?我听说那牢里潮湿阴暗,老鼠蟑螂满地爬,吃的是长毛的硬馒头,喝的是馊了的陈水,那些狱卒一个不高兴就把人往死里打,都没有人管的。”
沈珏听妹妹在那里信口胡说,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父亲虽然下狱关押,但眼下案子没判下来他仍是有品级的官身,哪个敢随便动用私刑?何况那大理寺和别处不同,哪里象妹妹说的那样不堪,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还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柳氏却听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站都站不稳了,“这…。这可怎么办?你爹哪里吃过这种苦,我…。我要去瞧他,对,我要去探监。”
她说着,便抖着声音让丫头准备吃食,好象迈出门儿就能到牢里看望丈夫似的。
沈瑜差点儿被这个天真的母亲给打败了,连忙拉住发慌的柳氏,苦笑着把她重新按回椅子上坐下,道:“娘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哪里能任由着人去探监,没有人通融咱们连门儿都摸不着呢。”
柳氏被这倒霉闺女魂儿都吓掉了一半,哭都找不着调儿了,只得把闺女的手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握着,泪汪汪的问道:“那怎么办?”
沈珏在一边儿看得眼都瞪大了,他眼瞅着母亲像个小白兔般被狐狸妹妹给拐到了洞里,真是惊得下巴都掉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以前乖巧温顺的妹妹到阎王殿转了一圈儿回来,竟变成了这么个玲珑狡黠的性子,让他觉得很新鲜,他倒是觉得妹妹如今的性情不错,过去也未免太呆板了些。
那边,狐狸闺女继续诱拐白兔娘亲,道:“办法现成有一个,如今这剑都悬到爹的头顶上去了,娘亲还瞻前顾后的做什么?如今什么脸面、顾虑都是狗屁,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娘要那些虚面子又有什么用?这后半辈子又和谁过去?难不成娘还要改嫁?”
柳氏又臊又气,顺手在闺女胳膊上就拧了一把,咬牙道:“什么屁呀,改嫁呀,这也是你一个闺中女孩儿能乱说的,要是被你祖母听见,非罚你跪佛堂不可。”她顿了顿,低了头一字一句的道:“若是你爹真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就到地下和他做个伴儿也就是了。”
沈瑜揉了揉被拧痛的胳膊,脸上却带出笑容来:“娘您既然死都不怕,又怕什么福王妃呢?她身份再高贵也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就去求一求她,我听说这位福王妃向来乐善好施,想来是个极慈悲善良的人,况咱们确实也曾有恩于她,讨个人情想必她不会一口拒绝。就算最后福王救不了爹爹,好歹咱们也能求他带咱们进大牢见爹一面,您说是不是?”
柳氏被闺女道理讲了一萝筐,心里那点子胆怯倒是消散了好多,况也是真的心疼丈夫在牢里遭罪,便把心一横,翻箱倒柜在个首饰盒子里找出了那块双鱼佩。
沈瑜给柳氏的大丫环珍珠使个眼色,珍珠会意上前给柳氏端水重洗了脸匀了粉,又在衣箱里找出件新衣裳来给柳氏换上。
柳氏深吸口气给自己壮胆,两只手抓了闺女儿子一边一个,一同迈出了院子,吩咐准备马车,她要去福王府求见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