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旅途
这些年,在旅途路上,常有人问我,你从哪里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有人觉得我像电视台走基层的记者。有人觉得我是旅行者,摄影师或者美食家。也有人觉得我更像从城市里来的支教老师。
我总是笑笑摇头,我给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是一个写字的人,我说。我是宁大学生,社会学专业,来这里做关于风土人情的课题调研。这是个憋足的理由,Tom跟在我身边时,总调侃我,汐姐,你看起来真的挺像学生的。
我没有告诉Tom,除却调研的事情是假的,宁大学生和社会学专业一说是真的。我在宁大上了两年学,中途退学,这些年,只回去过一次,除却木兰花开的记忆,我对这个校园,没有丝毫恋情。
记得很多年前,终于在努力以后收获到人生第一笔稿费,为了犒劳自己,我独自出门去远行。我来到一个叫杨山小镇的地方,在街头转角有一家牛杂店,我在店里认识一个小女孩。她是店主女儿,八九岁样子,叫杨希钰,当时正上小学三年级。她是伶俐勤劳懂事的小女生。不上学时,她在店铺帮忙下单端盘子。没有那么多客人的时候,她就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上看书学习。我每天傍晚去牛杂店,几乎都能看到她的小身影。
有一天,我坐到她对面,看见她在双行簿上写数学功课。她抬头看见我,也不怯生,停住手中作业,大方问我,姐姐,请问您是要吃点什么吗?她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浓重地方口音。
我说,我刚吃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她说,我在做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我看了看周围,有一个桌子的人特别嘈杂,大概是哥儿们庆祝,闹得声音挺大,我问她,这么吵,你能专心做作业吗?
可以啊,我每天都这样,店铺忙时,帮忙招待客人,一有时间就来这做功课。女孩说得轻松自然。而后,她问我,姐姐,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是宁大学生,放假有空,正好过来这边玩几天。
女孩听到大学生时,眼睛顿时放亮,对我更是敬重。她说,我爸妈希望我好好学习,将来能考上大学。但是听大人说读大学要很多很多钱。姐姐,我真的觉得很苦恼,牛杂店生意不是很好,我又不想爸妈拿很多钱出来供我上大学。
女孩真的有点郁闷,我摸摸她的脑袋,别担心,你只需好好用功,如果你学习够好,就能得到奖学金,还能保送大学,那时候,你就不用担心学费的事情。我说道。
真的吗?小女孩托着下巴,半信半疑看着我。
我很坚定点头。小女孩眉开眼笑道谢谢。我问她,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道,我想学医,当医生,治好很多生病的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杨希钰要学医是因为她的奶奶,患上肺癌死去了。这让她很伤心,她和奶奶感情很好。希钰出生不久,父母外出打工,她是奶奶一手拉扯长大。六岁时候,奶奶上医院检查出肺癌晚期,半年以后便去世了。奶奶知道自己患病,而且很可能感染人,所以她从来不让亲人过多靠近她。
希钰在信中写道,奶奶思想传统,却从来不重男轻女,她注重事件合理性处理,一生辛勤劳碌,不忘教育后辈要珍惜大好年代,努力用功,为自己争光,做出息的人。她说,明年高考,我会尽力。
不知不觉间,我与杨希钰已保持了几近八年笔友生涯。今年高考,不知她考成如何,我祝福她如愿以偿。
有的人,一生有很多选择,每一样都浅作尝试,花费很多时间,没有一样是做好做精通的。但有的人不一样,一生就只有一种选择,认定了就去追求专业度,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成功。
我在路途上学来的,很多都忘记了。有一些是自然选择忘记,因为细胞退化,有一些因为被记录下来,所以放下了。我从来不写自己的故事,因为我不适合当故事中人,我提供不了故事情节,所思所想也一团麻乱,拎不清自己的人,其实很难整理和塑造一个精彩凝练的人物构想。
林梦怡相信我,能写出有灵魂的文字。可这很难,十年磨一刀,也不一定能磨出一把尖锐的刀刃。我还算是比较理性的人,我不追求终极巅峰,只要平稳度过,就可以了。
我会继续写作,可能不会再写爱情故事了。我想,就因为我拆散太多美好的爱情,所以我就再也得不到爱情。好吧,以后就写平凡日子生活,没有读者,也没有关系。
Tony笑着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也变了许多。他已经习惯每周五晚上过来等一个人咖啡喝酒。这让我想起徐,曾经他与珊约定的一周一次约会,每回,都是徐周五傍晚过来接走珊。
我说,人生总得有些起伏,才能让人稍微变聪明一点,我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Tony笑,他确实是个风趣的人,却总是遇不见那个风趣的她。我说,在你心里,怎么衡量我与齐珊。
Tony说道,齐珊是温室雪莲,你,是悬崖彼岸花。
那喜欢什么话?我问。
铃兰。Tony说。
我明白了。我举杯与他共饮,他应该读懂我意味深长笑容的背后,是对他选择另一半的肯定,不是另一个风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