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雅间,一中年人对身边的侍从说道:“这个孩子有才气,蔡亮那儿子也是嚣张惯了,以为背靠着大皇子便高枕无忧,遇到硬茬也只能自取其辱了。”
“相爷,只怕那蔡青不肯善罢甘休啊。”侍从取了毛皮大衣给相爷披上,两人从雅间的后面开了一扇门,走了出去。
京都的雪下的更急了。
已经是黄昏了,大雪纷飞,阻隔着行人的视野。第一楼里歌舞声,喝彩声,对酒声,诗词声,声声入耳。
乐天吃饱了,孟石头也吃饱了,狗子和狗蛋也昏昏欲睡。乐天招呼来小厮,结账。
小厮见惯了这种爽快的人,笑着说道:“客官,一百两。”
孟石头的脸抽动了一下,狗子微笑着的脸顿了一顿,狗蛋抬起头叫了一声,乐天嘿嘿一笑,“叫你们的老板来。”又看了一眼孟石头,孟石头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请人喝酒会这么破费。
小厮满脸不解,但是客人为大,于是刚上楼不久的喜儿姑娘又下了楼。
“老板,我的钱不够。”乐天腼腆的冲着喜儿说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能多扭捏,就多扭捏。
“没关系,你多写两首诗留下,就够了。”喜儿的话音充满了诱惑力,一个书生如果能够留下自己的诗篇,便可以在第一楼里抵账,那将是很大的荣耀,在整个京都,也是非常大的荣耀。
“我不好那一口。”乐天摇了摇头,拒绝了诱人的条件,他从腰间拿出了那块老的不能再老的牌子。“我只有这个了。”
喜儿的双眼有些迷离,有些沉重,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一样,,大厅喧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在她的眼中,只有这块牌子。
“跟我来。”喜儿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小厮和歌女们刚从闺房里钻了出来,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喜大家的神情,自从那次之后,她们从没有看到喜大家如此失态。
喜儿走在前面,乐天走在后面,狗子抱着狗蛋跟在最后,孟石头慢慢闭上了眼睛,坐着继续喝酒,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是还没有醉,没有醉的人,永远是不会干涉别人的私事,所以,他不动。
小楼的三层有个很淡雅的房间,乐天和狗子跟着喜儿走了进去。喜儿关了们,吩咐乐天坐着。
“你终于来了。”喜儿的声音有些苦涩,透着些许激动,她在这里等待了十几年,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熬成了三十多岁的妇人,看到牌子,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我前几年就想来了,七叔不让。”乐天何尝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的痛苦。“我总算是来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喜儿泣不成声,跪倒在地,面纱在啜泣中闪动着。“是,少爷。”
乐天扶起喜儿,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喜姨,这些年你辛苦了。”
喜儿的是乐天母亲的丫鬟,十七年前,新皇继位前,京都剧变,小姐被不明身份的人带走,不知去向,萧七四处寻访,才有眉目。从那开始,第一楼,便没有人搭理。乐相国得知女儿失踪,生死不明,一怒之下,大闹皇都,新皇继位,相国直接被贬庶民。十几岁的喜儿承担起了小姐的责任,以相国府丫鬟的名义打理着第一楼,第一楼不仅没有衰落,反倒是越来越好,十几年时间,全国各地十几家第一楼拔地而起,拯救了不知多少流离失所的苦命女人。老相国后来官复原职了,但是在朝中不再有当初的威慑了,只能终日以种植花草,务农为乐,甚是心酸。多年来,喜儿费尽心思,不辞劳苦,才算让第一楼有了如今的辉煌,只可惜旧时景象,再也回不来了。如今小少爷一句辛苦了,让这个将情绪隐藏了多年的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泣不成声。
乐天听了旧时的事情,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喜姨,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奴婢跟随小姐姓乐,名喜儿。”
“那我母亲呢?”
“小姐单名一个雪。”
“我爹是谁?”
喜儿的眼里有些惊惶,但是一闪即逝。“少爷,你的父亲只有小姐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乐天笑了笑,道:“我会知道的。”
乾帝十七年,皇帝携众臣于天坛祭雪,高呼瑞雪兆丰年,感天地恩泽。当晚,京都府尹蔡亮之子蔡青被强人掠走,后扒光衣物,悬挂于城墙上。
同日,第一楼大开楼门,酒菜全免,歌舞之声,不绝于耳,文人墨客,莫不趋之。
孟石头走了,借了乐天二百两银子,临走还说留给乐天一个惊喜。狗子很高兴,因为烦人的人总是要离开的,于是带着狗蛋站在城外一通转悠。乐天把狗蛋抱了过来,狗蛋已经四个月了,过了虚弱期,应该多跑跑了。于是,一只模样十分奇怪的狗,憨态可掬的在前方奔跑,它跑的并不快,但是正好能和乐天拉开距离,跑一段,停下来,回头看看乐天。乐天慢慢悠悠的走着,脑子里想着另外一些事情。
喜姨肯定是知道自己的爹是谁,虽然母亲被赶出了家门,但毕竟是相国府大小姐,那么那些当年手持长刀,刀法诡异的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母亲赶尽杀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乐天的头有些大,他本来以为自己只需要做一些简单的事情就够了,就可以到处流浪了。孟石头为他讲述了这个世界里很多有意思的事物,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门派,有意思的国家,乐天认为自己像个游客就可以了,但是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人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京都的商贩们搓着通红的手,迎接着购买商品的客人。一批批域外客商在京都广阔的大道上慢慢悠悠的行走着,马上全是稀奇古怪的货物,马儿吐着热气,劳工们搬着货物,街道上各色的商人,巡逻的官兵,都十分的悠闲。偶尔遇到哪家出来买菜的丫鬟,狗子也不忘多看两眼。
狗蛋跑的太快了,在人从众钻来钻去,躲猫猫一般。最后在狗子的追赶下,才意犹未尽的蹲在第一楼的后门口。时间还早,第一楼直到下午才开正门,姑娘们却起的很早,在喜儿的带领下,学习一些刺绣一类的活计。每年都有几个姑娘会被大户人家买走,娶作小妾。娶青楼女子在这个时代并不丢人,更何况是第一楼的女子。知书达理,懂得孝顺,当个小妾,远比得上某些大户人家脾气暴躁的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