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只能够察觉到自己颠簸在马车里,还好月泊秉持着一贯的生活态度,绝不肯屈就于寻常马车,我在貂绒毯上伸了伸懒腰,竟没有一丝筋骨不适之感。揉了揉睡眼,起身揭开车帘,只见他长身倚在马车轭杆上,叼着一条柳枝,嘴角噙着笑意,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缺德事。我也没客气,抬手就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他适时回头,看见我的一瞬,神色忽然古怪起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松松爽爽落坐在了他身旁。
今日实是秋高气爽,万里晴空无云。驷马湖上有鹤排云而上,微风掠过,芦苇丛荡起涟漪,月泊的白衣袂飘飞在这飒飒的秋风中,竟真颇有些弱冠王侯的姿态。
但有一事,我觉得奇怪:“你何时骑术长进如此之快了?竟只一日就到了驷马湖”
他将嘴里的柳条掉了个个,闭了眼睛懒懒回应“看来你梦做的畅快,大梦一场已是三日,今日初八,到驷马湖该是担心能否按时到达万斛山庄的”
我禁不住一笑,也倚在了轭杆上,“你的药又更上一层楼了,从前只是迷晕我半日,如今都能持续三日了。”
“不是我的药更厉害了,而是你疲累过度。快马加鞭来回奔波半个月,你是个杀手,但你还是个姑娘。不能趁着诗酒红袖添香,好好睡一觉却也不是什么奢求。”他眉头微皱,却仍是闭着眼。
“那真是十分谢谢你了,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岳旻派我去,不过是个情面,一个小小的采花贼,那些所谓武学名门也能放在眼里?”
他沉默了半晌,拿出嘴里的柳条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这个采花贼是有些来头的,哲瀚司传来消息,他曾是前赵国国君宋齐的驾前护卫,三年前,赵国罹涝灾,朝廷沉珂久积,朝廷又不作为,这才被卫国钻了空子,可这一年,这个一等驾前护卫不过16岁。一柄觅云剑便已睥睨整个赵国,国主宋齐自杀后他便不知所踪。”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不知道整整三年的音讯全无,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高调的以一个采花贼的名义重出江湖。这件事也许会很棘手。你家少爷才会让我亦随行。”
“是他让你来的?你是医生,除了治病救人不会再有别的用武之地。还给我添乱。”
他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阜都宫中酿坊里出了新酿,听说是以桂花酿制,尝过的人都说此酒甘而不烈,可静心神。”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酒不过是用来唬那些新手的,过家家一般的喝酒有什么意思。”
他撇了撇嘴,给了我个爆栗“你懂什么,我还没说完,这酒虽说不烈,却可使人沉酣三日不醒。”听到这话,我才停下要追着他还回来的手。心中一喜“那就是后劲大呗。”
他白我一眼,缓缓道“岂止,这酒中的妙趣,可不止这一处。所以,现在还嫌我麻烦?”
“哪里的话。”我嘿嘿笑道,“有大人跟着,五更自是放一千一万个心,就算是路遇歹人,也必能......”话音还没落地,一阵剑气已经袭到眼前。我心中一惊,这样的剑气生平未遇,情急之下抬手抽刀,便要挡下这一记盖面。
然不料那剑气盖面只是一记虚招,实是刺向月泊而去。不知为何这样凌冽的剑气却刺了空,而那刺客居然反被月泊以扇扫下蒙面的布巾。看清这少年面目的一瞬,我左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岳旻给的那张画像倏然现于我脑海之中,只见这少年白嫩面皮眉目清秀,却天生一股英气逼人,只左眼下一道疤,让他看起来似笑非笑。
他察觉蒙面布已掉,反不畏首畏尾了,剑气荡开,又迅速凝于一处,刺向月泊面门,月泊笑了一笑,手中的折扇却飞舞起来,我在一旁甚至看不清他的招式,心里却在诽谤,这样紧要的关头,还端着公子哥的做派,真是道友找死贫道拦也拦不住。
两个人就在马车上缠斗起来,那马儿仿佛亦有察觉,受了惊一般的开始飞驰,我只好先飞身而下,拉起辔绳,安下马来。这才回身相助,却见月泊只一柄折扇强撑这么许久,已经开始处于下风,我一刀过去便扫他下盘,那刺客大抵未料到一个女子招数竟如此狠辣,愣了下神,纵是闪避适时,还是被我割了一道裤腿,因是玄衣看不出血色,也未知伤势如何。他仍是招招逼人,而我伤势未愈,依旧难以招架。
至于月泊,一柄折扇,与剑相比,自是近身吃力。
就在此时。身后林木之间,飞鸟惊起。十来个黑衣人施展轻功,飞身而来。挡在他们身前就要与这刺客打架,我还摸不着头脑,却见月泊早已开始嚷嚷:“你们怎么才来啊!小爷差点被这厮胖揍!”言语之间boom的一声,我们已身处一片烟雾之中,湖风揭面吹过,转眼间,那刺客早已不见踪迹。
“那刺客居然耍这等江湖伎俩,大人,要不要追!?”
“罢了,看在我同小黑还要赶路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狗命。”他拧回脖子对着我笑,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月泊,你身为卫国世子,还同我出任务,一定不是岳旻让你来的,你这样跟着我,我怎么样不重要,你要是有个闪失。我该怎么同岳旻交代,万幸今天有这些护卫跟在身边,万一......”
“小黑,你放心好了,这么些年,经了这么多事,你何曾见过我出过什么事?有这些卫国一等一的护卫在身边,又能出什么事?”
我全心全意都在担心他有什么闪失,还在为他自责,却忘了去想想这些护卫为什么出来的这样迟。更没来得及思考,要不是岳旻交代,他又怎么会对这次任务知道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