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的功夫所幸也没有造成什么山灾,第二日出门时太阳已隐隐有灼人之势。这几日万斛山庄鱼龙混杂,一路行来,多了不少眼生之人。
站在岳旻门前,我犹疑了半会,还是抬手扣了他的门,“大人,是我。”
他将门打开,我慢慢踱进去,他倚回桌前继续捧起他的书卷:“怎么?今天这么勤快?这么早就来给我请安?”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果然又是那本《参同契》,赶紧缩回脖子。
“是...五更问家主大人早”
他仍是捧着书没有抬头,却勾了勾唇“免了,你当知道,岳家不拘这点礼的。”
我一撇嘴,自己动手斟了杯茶“你怎么都不好奇我来找你做什么?”
“你且说吧。”
我有点气他这副早有所料的样子,灌了一口茶道“你且猜猜。”
他这才抬眼看我,挑眉道“虽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但我还是想你亲口讲给我听。”
“套路!”我不忿。
他眉挑得更高“你叔父告诉你说,你是巫邪一族的后代。”
我大惊“你怎么会知道?”但心里又一想,他将我放在他身边,不调查清楚我的来历,便不是那个名动大兆的青亭君了。
“...本是不知的,但你叔叔早年找你的动作大了些,被我们的人发现了,他们便擅自去摸了摸,就挖出了这些。”
我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压着声音道“那...你怎么从没同我说过?”
“说了又能如何?你是杀手,让你能够心无旁骛是对你最大的保护。”
我低头半晌,好不容易才抬起头看他:“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连情也不配有的工具?”
他也回看我,黑黢黢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澜:“更娘,你该知道,我都是在为你好。”
“你当然是在为我好!你更是在为你自己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回去歇着吧,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他低了头继续看他的书,我将茶盏放下,逃也似得快步走出了门。
漫无目的地走,又走到那日传信的那个山亭前,我起身翻上,拔出刀来,倚在上面看着这把刀,定定出神,这把刀叫做岱月刀,是我去阜都前岳旻送与我的,说这把刀是原岳将军府中将军女儿的随身佩刀,也就是他嫁去卫国的姑姑的随身之物,她带着这把刀从总角走到及笄,直到遇见了月泊的父亲。
在出嫁时,她欢欣又不舍的将这把刀交给她的父亲,郑重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把刀我不会再用到了,以后我有蔚郎。”可是后来,嫁过去没几年,便遇上卫国一场政变,当时的卫国宰相想拥立宁侯的弟弟蔚珏,来除掉刚即位尚根基不稳的宁侯。而还在孕期的岳旻姑姑便在这一场兵变里受了惊,诞下月泊后没有几年,便香消玉殒。
对这一件往事,我从前只得一个感悟,人靠在旁人身上哪里就那样牢靠万分了?最重要的,是刀还在自己手中,就有不怯懦不畏惧的勇气。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有一个能够让你安心将刀放下的人,是多么幸运。岳旻不是我的那个人,他只希望我永远拿着刀,永远,站在岳家前面。
“原来五更姑娘喜欢坐在亭子上纳凉啊。”我闻声向山路上张望过去,只见得一位黑衣劲装的少年武者,一头乌发在风中飞扬,仿佛被身旁的云卷动着,脸上盖了半张银皮面具,身姿矫健,狂狷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