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对的,虽然霏雪楼卖身前的幼年记忆已在病疫横生.兵荒马乱的仓皇逃生中被惊得不剩多少,导致我如今回首前事略是艰难,但拨开记忆深处总是依稀可见那个画面:高大的男人带走我的弟弟,一个女子在残阳映入屋中的血色里捂着嘴哽咽在窗后,那是我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了,所以千百个日夜里,在严酷的训练里我拼命想抓住那个画面,我曾经,还是有那么个家的。
他是我在世上最近的亲人了。
“你说的对,我不会让你死,但是..”
“阿姊,你莫要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完完整整的站在你的面前,让你知道,你还有我在。岳青亭真是个混蛋,竟这样对待你,我一定不饶他。”
我不知道他对我知晓多少事,但大约,世上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被这样对待吧。我抬手抚向他的左眼上的疤。他大约是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做,惊得闭了闭眼,才抓住我的手道笑呵呵地道“这都是小的时候不成事,胡闹得来的,惹你心疼了。”
“这道疤虽让你看着英气许多,但以后可莫要再胡闹了。”
我一早就同月泊约好,摔杯为信,他领着众多白家子弟还混杂着他的那些影卫,在外面埋伏守敌,而房中有我追击,任是他什么人,也插翅难逃,可现在...这等情况...我想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做出一个决定,我将自己的夜行衣翻出来,蒙上同他差不多的布巾,嘱咐他,等我一奔出去引散了外面的注意力,再趁机逃走。情势逼人,也由不得他应与不应。
我摔了一早约好为信的茶杯,开了窗就向来时路奔去,我甚至听得到一时间几十多号人在我跳窗的那一刻同时动身,那些伏击的射手跟不上我的速度,只好也跟着我疾奔起来,穿行在桃花阵之间,终于才有暗箭擦着我脸一蹭而过,这架势,应当是月泊的暗卫了,毕竟是他的暗卫,一时没躲得过也不掉我的面子了,有点麻木的身体终于从右胸口传来刺骨的痛感,本来就还没从重伤中复原过来的元气终于一口守不住,让我跌在悬崖边,我凝眸了一瞬崖边刺入云深处的玄铁链,仿佛看到了岳旻的影子,我看见他看到我倏然慌乱的眸子,看见他一跃纵身而来飘忽在云间的衣袂,这大抵是幻觉吧。
身后传来月泊的悲声大吼:“给我住手!”我知道他能认得出我的,不然我也不敢这样赌上自己的性命,只是...认出得慢了点啊。
我回头扯下蒙面的布巾望向他笑了笑说“这白家的桃花阵当真是没什么用处啊。就是你将我认出得太慢了点,不是很称我意。
“是我的错,你别再说话了。”他抱起我点了几处穴,我便再不省事了。
我醒来时,屋中很静,窗边檐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的药锅煎得嘟嘟作响,药香裹了湿气氤氲在空气里,缠在我的鼻尖,我呛了一下,连带着胸口一阵刺骨之痛,皱了皱眉,月泊听到这动静,立马方下手中的药扇,坐在我榻边,连点了我几个穴位,我这才觉得好了些“你真是让我说什么好,我费心竭力养了十几天的身子,就这么被你毁了。要放走那采花贼,你说一声,再气我也答应啊,非要拿命来赌,万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眼睛也带了血色,样子有些萧条憔悴,我勉力扯出个笑“月泊,我找到我弟弟了。”
他愣了愣“什么?”
“所以就算是万一,也要赌一赌啊,不然你们又怎么肯放他走?”
听到我这话,他敛下了眉眼,低下头皱起了眉,过了会才看着我道“除了你的命,什么也不重要,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拿什么做筹码。”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着很是严肃。
我愣了愣,才又扯出个笑“不愧是多年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好兄弟!在我这里,你也一样!”
他:“你这女人,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能消停一点?”
喝完药他硬是按着我睡下“你这次伤在右胸,虽然伤口不深却也难免伤及心肺,肺主制节,这几天又是连阴,气有不畅是正常的,因此你要少说话,多睡觉。”
就这样不闻不问的睡过七日后,我才知道,这万斛山庄,在十五那日已经大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