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有话藏着故意没说吧?诺伊。”
刚才谈话,站在蕾娜背后的诺伊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没有逃过莉采儿的眼睛,事实上诺伊并没有要刻意隐瞒蕾娜,至于不说自然有她顾虑的原因存在。
“嗯,你还记得我们去了那里之后,我有离开过一会儿吧?”
单刀直入的诺伊,将自己隐藏的话告诉了莉采儿。那个时候,诺伊似乎是因为需要方便一下而离开了不到五分钟,以为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所以莉采儿当时并没有在意,难道,诺伊那个时候说上厕所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要偷偷做其他的?看着莉采儿突然醒悟,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诺伊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
“坚决要去见那位王子,是因为莉采儿你想确认一下对方是否有古怪吧,但是光凭眼睛去看,以及观察婕妮卡与其之间的对话,也不是很容易发现对方的破绽,因此,在那个时候借机出去的我,决定去他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地方,然后果不其然的,在他的卧室里我发现了一个十分震惊的秘密,”吸了一口气的诺伊,将她看到的画面告诉了莉采儿:
“在他卧室门后面有一个飞镖靶盘,上面贴着你的照片哟,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红红的叉叉,并且还插满了飞镖……”
“……”
听完沉默起来的莉采儿,她当然知道诺伊想表达什么,虽然刚刚才从蕾娜那里听到耶鲁斯王子因为那次误会在怨恨自己,但是没想到是的居然会仇恨到如此深的地步,本来打算找个机会道歉澄清一下的,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只是被一个人记恨到疯狂的地步而已,这并不会引起莉采儿任何的不快,反倒是将这些告诉自己的诺伊,对于她从中表现出来的机智让莉采儿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简直……太棒了!
“……突然觉得你的目光有点恶心。”
看着眼前眼睛紧盯着自己,时不时还偷笑的莉采儿,会错意的诺伊自然是不快的扬起了眉毛,但是下一秒突然扑来的莉采儿,显然是让诺伊有些猝不及防,被抱住有那么一瞬间,诺伊想一脚踢飞身上这个笨蛋。
“诺伊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你在的话我感觉能完成任何事!”
“贤内助?笨蛋用错词了吧?还有别像牛皮癣一样抓住人家不放啊,衣服都弄皱了!”
可以看得出来,莉采儿的赞扬对诺伊还是很有成效的,虽然一如既往的傲娇起来,但是那张发红起来小脸无疑是在证明着这一点。
至于诺伊为何刚才没说,原因是由于耶鲁斯毕竟是蕾娜的胞弟,如此恶劣的行径如果当面说出来的话,想必蕾娜的面子也挂不住吧。不过,当诺伊吐露出其中具体细节,不过怎么在那么大的地方立刻找到耶鲁斯的卧室,诺伊当然有自己办法。对诺伊不曾告诉自己的能力莉采儿突然有了兴趣,突然想起印象中诺伊几乎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过能力,在莉采儿的强烈要求下,遭不住其胡搅蛮缠的诺伊只能耸耸肩,答应了她的要求。
“……其实很简单的,在你没封印我之前,黑雾就是我的本体,在被你封印之后,这种能力我也没有丢失。”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于此同时黑雾从诺伊的皮肤中渗透出来,集聚在诺伊身体四周,而这个时候,莉采儿悄悄伸出了手掌,把其中两个指头缩了回去。
“三……”
“好厉害!那么这又是几?”
对诺伊展现出来的能力感到惊讶,莉采儿又绕到了她的背后,然而闭着眼睛的诺伊照样说出了指头的个数。
“我还以为你雾化只是为了让普通攻击无效,以及方便潜入,没想到还能这么用。”
“那种事情,是个傻瓜都能猜到吧,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不少用处,比如化作自己的武器什么的,它既是我,而我又来自于它。”
随心所欲的玩弄着漂浮在手掌心的黑雾,诺伊将形成球状的那团黑雾丢到莉采儿捧着的双手中,看着对自己本身产生兴趣的莉采儿,诺伊觉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来向莉采儿说明一下自己。
“被你封印之前,一直以黑雾状示人的我,即使是被分离成无数细小的部分,只要经过一定时间的休养和进食,我就可以再次恢复原状。被困在宫殿中的那漫长一百多年,我是以灵魂状飘荡着的,不灭又不死的存在。但是,被你封印之后,飘荡的灵魂再次被赋予了肉体,虽然获得了快速恢复这一新的能力,但是它和雾化一样,是存在着极限的,一旦我的魔力耗尽,便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任何致命伤都会了结我的性命,上次和那个家伙交战的时候,我就因为魔力耗尽,失去力气差点溺死了,然后……你救了我。”
说到最后诺伊声音突然变小了,原因是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时候,眼前的笨蛋为了救自己而做出了那种过于激进的举动。心灵的湖面突然开始荡漾起涟漪,那原本通体圆润的黑色球体表面也随之泛起波纹,在好奇的用手指戳了一下之后,本以为会被手指会被黑雾埋没,但是黑色的表面竟顺着自己指头插入的方向凹陷了进去。
“好神奇,我再戳!”
“……喂,不要无聊了。”
感到好玩的莉采儿,不听诺伊警告的接二连三的用手指戳着手中的那团黑球,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诺伊已经开始有些生气,撸起袖子来的诺伊,毫不客气的朝着那个笨蛋的脑袋就是一拳。
“都说了住手啦,笨蛋。”
“……哦,话说,好痛。”
双手捂着脑袋的莉采儿,黑色的球体从空中落到地上,在摔成一滩泼墨状后再次回到了诺伊身体之中。看着不吃苦头不听劝的莉采儿,对那副眨巴着眼睛努力想要挤出眼泪来想要扮可怜的样子几乎没有抵抗力,沉默几秒之后诺伊只能撒撒手表示放弃了,不再生她的气,见状莉采儿立马笑逐颜开起来。
“……真是的,拿你简直没办法。”
后退几步坐在床上,突然之间诺伊显得十分拘谨,并拢着双腿将双手放在膝上,一副欲言又止而又面露难色的看着莉采儿,诺伊的话应该还没说完才对,依照她的性格肯定会在这之后再说点其他什么的。让诺伊戛然而止原因应该不是因为刚刚自己的捣乱,自己与诺伊的关系已经不同于当初,莉采儿自信这点小玩笑她是不会放在心上,那么现在吞吞吐吐又是因为什么呢,回想起之前与诺伊在一起的一幕幕后,脑子转得极快的莉采儿立刻明白了她为何不接着往下说了。
难以启口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件,尤其是本人认定极其羞耻的事情,即使对方是最好的朋友,多半也说不出口。能让诺伊开不了口的事情,根据自己的了解无外乎那么两件:一是死前被羞辱的经历,那是对人类已经深恶痛绝的诺伊绝对不想唤醒的记忆;二是关于她那不愿意让他人知道的,自认为极为丑陋的一面,虽然这个秘密已被自己知晓,而诺伊对此也心照不宣,但是那终究是潜意识在做逃避,从口中说出是需要十分的勇气的。在骨子里诺伊一直保持着那份作为精灵的骄傲,但是让她亲口承认这份罪恶的能力,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酷刑,莉采儿不喜欢揭人伤疤,也不愿意看到诺伊痛苦的样子,所以不想让这份沉默折磨诺伊,莉采儿坐到了她的旁边,轻轻摇起头来:
“痛苦的话就不用强行说出来了,诺伊就是诺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不管是现在也好,将来也好,诺伊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
看着眼眶已经开始湿润,红透着小脸仍然说不出话来的诺伊,莉采儿微微一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她留点时间来缓和下心情,在拍了拍诺伊肩膀之后,莉采儿从床上起身,朝外面走去。
“找个地方荡一两个小时吧……嗯?”
小声自言自语着的莉采儿,然而似乎感觉到裙摆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难道是被子走线了么?停下来的同时莉采儿好奇的转过身去,裙子自然没什么问题,多的只是扬起的裙角,以及拉着那里的手指,原来是诺伊拉住了自己。情绪似乎已经缓过来了,尽管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但是那双直视着自己的赤红色眸子中燃烧着坚定的火光,看样子诺伊已经鼓起勇气,想要迈过这个对她来说过于艰难的坎儿。
“嗯,我会好好听你说的,诺伊。”
“谢谢了,莉采儿。”
再次坐回到床上,将并拢的双腿撇向诺伊,直挺着背脊的莉采儿将那双透漏着不安的的小手握在手中,聆听着诺伊接下来的话语。
“之前说过的,黑雾即为我的本身,它不光能充当我的武器和感官,也是我的……“深吸一口气的诺伊,最后还是将那四个字说了出来:
“进食器官。”
语毕,那娇小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再次涌上脑海的记忆,诺伊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最初置身于地狱之中的那个痛苦不堪的自己:
那些被自己所吞噬的人类,临死前的恐惧随着令人呕吐的味道一同疯狂地涌入身体中,像是狭小的房间中突然被倾倒入大量腐败的垃圾,艰难挣扎在其中的同时又不得不将其处理干净。不受控制的本能让诺伊最初只能感到痛苦,将侵入自己体内的灵魂吞噬,以及脑海中强行被塞入他人的记忆,人类的血肉虽然可以化作自身的能力,被吞噬而消耗殆尽,但是那些夹杂着人性丑陋与劣根的记忆犹如墨汁般粘稠的秽物却无法除去,它们无孔不入的侵蚀着自己每一根神经,直至染黑为止。这份不受控制的疯狂一直到再无其他活物可供吞噬的地步才停止下来,而此时才夺回理智来的诺伊,回过神来四周已是累累白骨,那些被自己所吞噬的人类士兵,痛苦的在自己身体深处呐喊着,咒骂着,足以震碎心灵的惨叫,诺伊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才从记忆的折磨中摆脱了出来,又用了五十年的时间,诺伊驾驭了这纯黑如同雾一般、漂浮不定的“躯体”。
“在我还未被你封印、仍处于飘荡无形的时候,它替代着我将血与肉从骨骼上剥离开来,吸收并化入体内……”
吸收只是一个比较雅观的形容词,真相往往是残酷的,诺伊知道被自己吞噬的人临死前那份说不出的剧痛,就如同被万千只蚂蚁趴伏在身上疯狂啃咬,剧痛会一直伴随着死亡到来才会结束。
“被我吃掉的人,会成为我的力量,内心越是邪恶的人,所转化而成的魔力便越是巨大,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获得他们的一切:从血液中掠夺他们的能力,吞噬大脑以获取他们的记忆,吸食灵魂则能让我魔力增长,而血肉可以让我迅速恢复体力,简直,是究极的怪物……”最后的最后,诺伊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尽管这否定自我过程中十分痛苦,但是终于能将这么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诺伊反倒是轻松了一些,看着目瞪口呆的莉采儿,对她这幅惊讶的样子已经预料到的诺伊,神色惨淡的小脸上又添了一丝苦笑。
大概莉采儿都没预料自己会是如此一个恐怖的怪物吧,在认清自己的同时内心中应该会有多多少少的害怕存在吧,毕竟在她面前的可是一个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怪物,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恍惚间,诺伊突然想起了在那个村庄所发生的事情,当着少女的面,自己吃掉她的父亲,那时候假如莉采儿也站在那里,恐怕会和那个呆滞的小女孩说出一样的话来吧,
“怪物么……”
喃喃着的莉采儿,说出了让诺伊害怕的词语,看样子莉采儿也将自己当做怪物来看啊,虽然沮丧,但是又无可奈何,因为这是事实。说实话,不久前诺伊之所以犹豫,原因不光是欠缺勇气来承认自己的丑陋,更多是担心听完这个之后,自己会失去唯一的朋友,但是现在从莉采儿的表现以及话语来看,自己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恐惧会在人类心中产生隔阂,而这无法修复的隔阂会不断扩大,最终将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撕裂粉碎。但是即使发展成这样,诺伊也不为刚刚的作为感到后悔,因为是将莉采儿当做最好的朋友来看待,所以她决定对她不再隐瞒,即使会招来厌恶,只是……
心好痛好痛,突然酸起来的鼻子,有什么东西要抑制不住的从眼眶中迸发出来。而这时,莉采儿略显平淡的声音抢在诺伊哭出来之前插了进来:
“说实话的确被小小吓了一跳,诺伊,抱歉了刚刚的话没说完,自言自语似乎让你误解了些什么。怪物么,你原来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抱歉了诺伊,作为朋友我一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所以当你这样评价自己的时候,我才会那么吃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真是,对不起了,诺伊!”
猛然从床上跳下来的莉采儿,在诺伊满是惊讶的目光下低下头来,莉采儿的话让诺伊一时糊涂了,莉采儿为何要道歉,以及不是应该讨厌自己的么?看着那张表情完全不像是装出来小脸,诺伊吃惊的盯着莉采儿:
“不是,应该害怕我吗?吃人的怪物,任谁都会觉得恶心吧?”
在诺伊看来,这些才是莉采儿应该表现在脸上的才对,但是那幅茫然的样子,以及醒悟过来之后,视线中带着些贬低的表情,眼前的莉采儿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对于这个你也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说出来,所以导致你误认为我因为你的那种能力心存芥蒂吗?”
“……嗯。”
看着诺伊一个乖巧式的点头后,莉采儿这边立即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声音之大差点让诺伊吓的跳了起来。本以为诺伊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不会计较这个,但是没想到她却把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的问题看着如此重要,此刻的莉采儿,才意识到诺伊的内心原来是那么的纤细。
看来,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导致了现如今诺伊的消沉与自我否定。让她认定自己是怪物,这其中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困扰在诺伊内心深处的心结,莉采儿明白自己有义务为她解开,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帮助最好的朋友。
“……呼,没办法了,恐怕光是语言上不足以让你信服了,看样子只有这样了。”
一副“只能使出最终绝招”般脱力的表情,莉采儿忽然提起手臂用食指在空中画着什么,不等诺伊询问,突然失去控制的身体立即告诉她莉采儿的意图,以“你要干什么的”目光疑惑的看着莉采儿,但是对于诺伊投来的目光莉采儿并没有打算给与她解释,只是一句不明所以的“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的话来敷衍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