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了整个昌都境,走了将近半个月我们终于走到了敏都城与昌都的交界。于我而言更高兴的是两天前收到了土匪老六的传书。据说那位国公爷回来了,却不知道为何迟迟不见客。碍于这位老王爷的地位,恪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盘桓在客栈,拿出一副好脾气慢慢地磨着。信中单附了一行字,是负责寄信的晴空事后添上的,说是他的主子——也就是土匪老六楚恪,得知我马上要到的消息瞬间“眼露喜色、神采焕然、连身催叫沐浴更新装”。每每想到这几句,我的嘴角都不由微微上扬,催促丁平快些赶路。
“公子,前方人太多,实在是快不了了。”马车外丁平颇有些抱怨。我挑起帘子,马车两旁的人流攒动,好在我们的驾车师傅都经验老道,马车行进的还算有序。我努努嘴,对丁平说道,“怎么这么多人?”
还不待丁平答言,逆着人流一个红色的身影挤挤撞撞地回到车前,一侧腿做到马车上,敛声嘟囔道:“快走快走,前面有热闹瞧。”正是伊茹罕。这个丫头坚持说草原上的女儿是长在马背上的,所以一路上一直不肯同我和惜音、罗婆婆做马车,四处骑着她的大红马招摇。这肯定是又遇到什么新鲜事儿了。
“前面有人招亲,比武招亲呢。”气还没喘匀,伊茹罕就叽叽喳喳地说起来,“有两位小姐一起招亲,搭了好大一个比武台。”
惜音听她说的有趣,也探出头插嘴问道:“小姐们如何?”
伊茹罕摇摇头笑着说:“看不见,都蒙着红盖头呢。”说罢转头。一副央求的口吻对我说,“我以前只能阿哥讲过,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儿,咱们去看看吧。耽误不了多久的。”说着,还对着惜音使眼色,明显是在找帮手。惜音不语,微笑看着我。
我呵呵一乐,其实心里对这比武招亲也有几分好奇,却故意板着脸说道:“咱们可要提前讲好了,伊茹罕你可不能一时兴起跑到擂台上去。这可是人家小姐一辈子的大事儿,你不能捣乱!”我提醒着,直这丫头满脸郑重的保证绝不捣乱,才把手一挥说道:“好吧,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眼前的擂台绝对可以称得上“土豪”级别。一臂粗的黄木扎的底座上用大红色贡缎扎的台围,深红的鸳鸯地毯铺了一台。两端高挑着两个硕大的绣球样的红灯笼,一米长的金黄色灯穗随风舞动。擂台靠后的地方稍高出一米,设立了一个座台。座台上正端坐着一位老者,其后两旁端坐着两位盖着红盖头的小姐,面前放着一层纱帐,身后侍立着丫鬟婆娘。一位管家模样的人站出来,正冲台下喊着参加比武招亲的规则,要家世清白、房中无妻、人品方正等等。
仗着人多又有功夫在身,我们在台下的人群中站在稍微靠前的位置。刚刚站稳,伊茹罕已经和周边的人打听到了这擂台的来历。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我们也大概闹明白了这摆擂台的来历。
原来这比武招亲的人家姓苏,算是敏都城内一流的清贵人家。两个女儿自小教育的浸淫文墨、识文断字。姐姐苏嫦善女红刺绣、妹妹苏娥通诗晓词。据说苏老爷有意为两姐妹招本届那位学富五车的状元为夫,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美谈。可谁知刚刚行过问名之礼,那位状元爷就遣人来退婚。理由是这两位女子行为不检与他人有染。苏家老爷被打了脸、一时大怒,可女儿养在深闺操行又怎么可能败坏呢?大怒下的苏老爷只能派人暗查。一番打探后才知,原来是某位当朝重权家的公子说了一句“苏老儿昏聩,一双如花千金偏偏嫁与庸人为妾。说什么娥皇女英,却不体贴两女儿心苦”的话。这话传到状元爷耳中就变了样,若不是见过这两个女孩,怎么知道是貌美如花?连父亲都应允的两女侍一夫,旁人却去“体贴心苦”,这不是有染是什么。其实那状元不过是不敢去招惹这位重臣之后,才把气撒到了苏家。可偏偏这苏老爷两面都得罪不起,只得把婚退了,一气之下办了个擂台,你不是文状元不娶我女儿么,那么我就给女儿比武招亲。
“这位公子是哪位重臣之后,可真是害人不浅啊。”“听说和国公爷家有关——”“胡说,杨国公家教甚严。”“快别说了,当心让人听到。”一旁凑热闹的百姓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
国公爷,那不就是杨家吗?我心念一动,莫非老国公真的是被这事气的不见客了。再看一旁的人们,惜音和炽闻言也是面露疑色,罗婆婆满面潮红、似是颇为不屑,只有伊茹罕一脸的愤然,嚷嚷道:“这位公子没说错啊,好好的姑娘,干嘛非得都嫁给一个男人啊!因为几句话就退婚,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这小祖宗的口无遮拦引得四周侧目,我赶紧把她拉到身前。正在这时,两位小姐已经退到纱帐之后、台上比武已经开始。虽说姑娘被退婚名声不太好,但是苏家姑娘貌美有才且陪嫁不少,普通百姓又不是很在意官宦的那些事儿,所以上台应征的人还不少。不一会儿,台上已经走了不下10个人,手下的功夫也是各有优劣。
正在大家感叹不知道这两朵鲜花落在谁家时?台上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一位红衣公子连赢了三场,而且看起来还都是毫不费力、轻松过关。坐在一旁的苏老爷似乎也颇为意动,连连摸着胡子点头。
不一会儿,这位公子又一个联踢,将两位同时上台挑战的人踢到台下。他倒也不急着再战,反而信步踱到台边的栏杆旁,掀起衣襟随地而坐,拿出随身带着的酒葫芦仰头就是几口,神色木然地望着远方,就连一旁管家催促的声音也没听到。但苏老爷似乎很满意这份洒脱不羁,连连摆手不让管家去叨扰他。
“各位好汉,不知可否还有人要上台挑战这位英雄的。”管家抱拳一周,扬声问道。见一时无人回答,就走到那位红衣公子前,俯身问道:“这位壮士,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否通诗书、可有妻妾啊?”
红衣公子抬眼看了一眼管家并不答言,反而又喝了一口酒。
“我家公子姓林行七,凤阳郡人。”一旁的一位随从模样的年轻人上前接口答道。那红衣公子随即瞪了那随从一眼。随从倒也不畏惧、微微低头接口说:“公子自幼读书习武、并未娶妻。”
“好好好”,身后的苏老爷连声称好,又上下打量了这位红衣公子几眼,赞道:“这位林公子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我家小女儿们也生得花容月貌、粗通文理,正可相配、正可相配。”说着,扬手就要仆从拿来两位小姐的绣球。一直坐在纱帐后默不作声观战的两位小姐身形微动,既已分出了胜败、自然也明了了终身。
“且慢!”我扬声高呵,越众而出,“还没比完,苏老爷着什么急啊。”说着,在伊茹罕愕然的目光中,走向擂台。身后似乎有衣物窸窣的声音,还有伊茹罕不解地问道“说好了不让我捣乱,秋天怎么捣开乱了。”
走到擂台边,我看了看眼前一人多高的台子,心里明白,就自己这点功夫肯定做不到纵身而上。顺手往台上一指,正是那位红衣公子随从所站的位置,扬声道:“还不拉我上去?!”
那人见到我似是惊住了,随后赶紧跑了几步过来、满脸堆笑地说了句,“秋天,怎么是你?”
“叫场主!”我冷冷说了一句,心想着“死晴空,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不错,这个满脸猥琐一脸奉承的随从,正是土匪老六派给我的淬卫晴空,而那个手拿酒壶的红衣公子自然就是土匪老六——楚恪。
在晴空的拉扯下,我终于成功地登上擂台。在赏了他若干个卫生球眼睛之后,我一步一步走到楚恪面前。这厮显然也被我的到来震惊了,都忘了站起身,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咧嘴朝我傻乐。
“楚,不,林七公子,别来无恙啊?”我冲他抱抱拳,“看上了如花美眷,还要劳烦您亲自动手来抢啊?”
我承认,自己冲天的醋意在此刻完全释放出来了。我辛辛苦苦地为他的江山大业前跑后颠、还要搭上命赚金子、赔上笑脸拉关系,他倒好,直接跑这来抢花姑娘。虽然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我就是不想去理解。
“秋天,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楚恪终于回过神了,站起身就要上前扯我的手。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会为你千里奔波、以为我会为你星夜兼程、以为我会为你茶饭不思,还是以为我会为你娶美娇妻来讨几杯喜酒?”我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转手扯过他的酒壶,扬头几大口烈酒进肚,然后把酒壶拧紧,一双眸子喷火一样望向他。
见我这样,楚恪不怒反笑,走上前欲要拿过酒壶,我却反手将酒壶放在背后,嚷嚷着:“不是想娶媳妇么?行啊,把我打趴下就让你娶!”说着,也不管什么招式套路,抡起酒葫芦就冲着楚恪打去。
自己这一通不管不顾的抽打,似乎招招到肉,耳边能听到“咚咚咚”的闷响。原来,楚恪根本没还手也不躲闪,就站在那生挨了这么久,脸上还一副很享受地表情。见我停手喘气,他上前一步轻轻端起我的胳膊,满脸不忍地轻声说:“疯丫头,不让你打怕你不解气,可你看看,把胳膊都打疼了吧。”说着,不由分说按住我的关节,一阵温热从他的掌中传来,我知道这是他用内力在化解我胳膊的酸痛。
依旧是那么温柔的言语、那么霸道的举动,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瞬间有种发不出脾气的感觉,只能反手抓过他的大手,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下去,瞬间一股血腥味涌上唇舌。
“啊,”楚恪不由喊了一声,紧接着压低声音说,“媳妇,你要谋害亲夫啊!”
“不要脸,谁是你媳妇!”看着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噗嗤”一下乐了出来,随手一指台上两位小姐的纱帐,“你抢来的媳妇在那儿呢。”
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头顶传来楚恪幽怨地耳语:“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千万别不要我,”紧接着我的手被一支大手包裹了起来,细细地揉捏着,“媳妇儿,咱回家吧。”
我心里甜甜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我们这还是在擂台上呢,虽说之前楚恪说话均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但这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也太不合适了。赶紧推开楚恪,谁知手却一直被他拉着不放。我只好说了句“回家啦”,然后拖着楚恪、朝擂台边走去。擂台下众人表情各异,看我和楚恪的表情活像看见两个怪物。也难怪,我这一身男子装扮,估计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烈的龙阳之癖。
“公子留步。”两个声音同时在我们身后响起,一个是晴空,另一个却是从纱帐后传出。我看看晴空,给了他一个禁声的眼神。他则看了看一旁自己“有妻万事足”模样的主子,最终吐吐舌头、转过身去。
“不知小姐有何贵干?”我扬声问道。
“不知两位公子究竟何人打赢了擂台?”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哪位是我姐妹二人的夫婿?”
我懵了。对啊,楚恪是来比武招亲的,这算怎么回事啊?想着翻了一眼身旁兀自瞅着我傻乐的楚恪,你这是准备掀谁的红盖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