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才离开一天,我就收到了左明他们的飞鸽传书。原来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已经赶回了石场子。左明说地雷已经装车,二猛又派了两支场卫队护送,估计算上沿途休整,再有几天就到凤阳郡了。瞅着这几天没什么事,难得轻松,我换上了男装、从李掌柜那支了一千两银票,带着苏全上大街溜达。其实就是想感受一下荷包鼓鼓、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土豪生活。果然,有钱就是好啊,不一会儿,我已经买了一堆布料、瓷器和风筝面具什么的,苏全和小伙计都拿不过来的,只好雇了一辆板车帮我推着。
眼看路边“颐宝阁”装修的静雅别致,我推门而入,原来是卖首饰的。老板大概也看出我是个挥金如土的主儿,乐呵呵地捧出一堆头叉、簪花和手镯之类的,不是金就是宝石,挑的我眼花缭乱。我正思摸着是不是把老板这串号称“镇店之宝”的红宝石手钏给惜音买回去,就听见外面一阵躁动。一个女人悲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求求你们,把我的长青还给我吧,求求你们了。”其中还混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我蹙眉,拦住了正要去关门的珠宝店老板。顺着门向外望,果然如同电视剧中演的那样,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正推搡着一个妇人,那个女人死命地抱着一个小孩子,哭的那是一个悲惨。不少人围在一边指手画脚的议论着,却没人上前阻拦。
在这凤阳郡我好歹也算是一个有势力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剧在我面前上演呢。清清嗓子,我正准备去拔刀相助。就见人群被一个横着飞进来的人撕开一个口子。人当然不会横着飞,那人竟然是被人一脚踹进来的。一声怒斥爆响在人群上空:“都给老身住手!”,随即一道紫色的身影落在当场。
再细看那紫色身影,我不禁乐了。原来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个子不高、但身板直挺,面上风尘仆仆却没多少皱纹,依稀能看出年青时出众的姿色。这老太太往当中一站气势十足、再加上刚才那一脚和那一声底气十足的断喝,人群立刻雅雀无声。连那抽泣的妇人也停住了,一脸惊恐地望着这老太太。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调戏良家妇女!”老太太一张口我又笑了,连这词都和我准备说的一样,同道中人啊!我停下脚步,准备先看看再说。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灰衫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一位管家的模样。来到这位紫衣老太太前一施礼,说道:“我周家乃书香世家,又如何会行此不良之事。这位老夫人,您错怪了!”
紫衣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说:“这大家眼睛都看着呢,你们一群大男人去撕扯一个柔弱妇人,也敢说是书香世家所为。”
那管家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向着众人展示:“此乃此妇人的卖身契。卢氏已卖入我周门,自愿立契。谁知今日竟然偷了我主家银两,妄图逃跑。”说着走到妇人面前,“卢氏,我可有说错。”
那跪坐在地上的夫人掩面摇头,又搂着怀里的孩子开始抽泣。那管家走到紫衣老太太面前,双手呈上卖身契:“既然老夫人问起,也请您过目,做个见证。免得闲人闲语,败坏我周家声名。”
紫衣老太太接过那张纸,上下看两眼,有些迟疑。又走近那正在抽泣的夫人问:“他说的可是实情?你不要怕照直说,老身给你做主。”
那妇人低头行了个全礼、抽泣地说了句:“回老夫人,并无差错。卢氏的确卖身为奴,也确是偷了主家20两银子,可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说罢又搂着孩子开始垂泪。
管事一副得意的样子瞅着略带窘迫的紫衣老太太,人群中已经有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原来是偷了主家的钱,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可不是,若都这样纵容,才真是没王法了呢。”“管家快把这妇人带回好好管教吧!”
管家从紫衣老太太手中抽回那张卖身契装好,又向四周围观的人揖首,高声道:“我周家历来耕读传家,从不虐待下人。今日既然各位已做见证,那我就将这妇人带回了,听候主家发落。”说着得意地看了紫衣老太太一眼,“这位老夫人想必也是一番好意,我斗胆代主家决议就不计较您踢伤人的事儿了。还请老夫人日后行事千万三思。”紫衣老太太被这话将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管家又扬声道:“卢荀氏卖身人我周家,但是其子并无卖身。我周家不占小门小户的便宜。卢兆祖,你将孩子抱回去吧。”
随着话音一落,人群中走出一位精神不振的长衫男子,走上前向着管家施个礼,走上前边从妇人的怀中拽出小孩子,边说:“长青,和爹回家去。”小孩子不肯,妇人也死命不放手的拽着,又是一阵哭闹。那叫卢兆祖的男人见拽不出,喘着粗气厉声骂道:“你这泼妇,还闹什么,还不嫌丢人吗!放手!”妇人不做声,只是哭着不放手。
管家见状,对那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们七手八脚的去拽这妇人。那紫衣老太太见状终是忍不住,扬声对那卢兆祖骂道:“你也是三尺高的汉子,怎么容得自己的妻子卖身为奴。”
卢兆祖有些恼羞成怒,照着那妇人狠命踢了一脚,又冲着紫衣老太太喊道:“家底都没了,不卖身为奴吃什么!若你给我百十两银钱,这女人我卖给你也行!”
紫衣老太太一阵气节,双手去摸腰间的钱袋,却终是狠狠攥拳,狠狠骂了一句:“废物!若老身的孙子像你这样,早就一棒子打死了!”
眼看这妇人就要和孩子分开,只听见一阵朗声:“不就是百十两银子吗,我还以为有多大事呢。”是的,对于现在作为土豪的我来说,银子能解决的事儿就都不叫个事儿。眼看紫衣老太太囊中羞涩,妇人要母子分离,我当然本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出声喝止了。
迈着四方步踱出“颐宝阁”,我信步走到那卢兆祖的面前,从钱袋里拿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在他眼前晃晃,“这个女人,小爷我买了。”
卢兆祖惊住了。紫衣老太太乐了,一把从我手中拿过银票,扔到姓卢的脸上,然后跑去拉那妇人。
“公子这么做恐怕不妥吧!”一旁的管家见状扬声说,“这妇人已是我周家的下仆了。”
“也对,那你可以管这卢,卢什么?”我问身后的苏全。
“卢兆祖。”紫衣老太太乐呵呵的瞅着我,插嘴说。
“对,卢兆祖。管家可以向他要钱!把那妇人的卖身钱和偷的钱都要回来。他现在有钱了。”我说这扫了一眼管家旁边站着的几个家丁,“您这这么多人,不怕他不给。”
管家闻言脸色一变,估计想招呼家丁们收拾我,却被我旁边的紫衣老太太一眼给吓了回来。管家咽了口吐沫,向我说:“这位爷,恐怕不合适。这卖身契不是白签的。”
“你这人真是的。你们周家书香世家,应该不缺这么个女仆吧。把这卖身契兑给姓卢的,你们又不损失银两。还能让这妇人回家、人家母子团聚,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我一边说,紫衣老太太一边点头,乐呵呵的看着我。人群中也有附和的说的,“管家就把那妇人放回吧,孩子也挺可怜的。”
“若是就这么样让你把人领走了,我们周家还有什么脸面在凤阳郡立足!”那管家终于憋不住了,一脸怒容,恶狠狠地冲我吼。
“早就知道你们一帮夹着尾巴的狼,还给我装善良呢!”我悄悄嘟囔了一句。旁边紫衣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那位管家,您想怎么样?要不这么着吧,”我从钱袋里又掏出了张百银票,递到管家手里,“这样够诚意了吧!这女人我替她赎身了,放她和孩子去吧!”还是那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事小的还真做不了主,人我带走了,公子有事亲自去周家向我们老爷要人吧!”说着,那管家一挥手,家丁也不管那娃娃是否在那女人怀里,拖着妇人就要走。
我向前凑了几步,妆模作样的拿出一把扇子拦住管家的去路,摇头说:“别啊,您都能替您主家做主、不追究这位老夫人踢伤人的事,这种拿钱换人的事还做不了主吗?”
我的话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哄笑,不少人反应过来,这管家不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么。那位紫衣老太太笑得尤其爽朗。管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恶狠狠地说:“臭小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在凤阳郡敢管我们周家的事儿。”
我转过头,没搭理他。一旁的苏全乐呵呵地捻着胡子走到管家旁边,耳语几句。就见那管家面色一惊,身子一绷,接着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紧跑两步来到我面前,低头施礼,小心翼翼地说:“小的瞎了狗眼,不知道是夏爷。周家是郡守姜大人的母舅家,小的是周家的总管周寿。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夏爷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说着,赶紧把手里那张银票塞还给我。
我轻轻推开他的银票,也虚伪地笑了笑:“管家客气啦,这钱您还是拿回去吧,也算帮我给周老爷子问个好。这人我就领走了。”
“是、是,您领走,这是卖身契。”管家周寿赶紧回头对着那班家丁喊,“还不快放人!”
那妇人愣住了,稍微反应了一下,抱着怀里的孩子,对着我和紫衣老太太连连磕头,嘴里念叨着:“谢谢恩公、谢谢老夫人。”
紫衣老太太扶起那妇人,对我呵呵一笑,拍着我的肩头说:“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婆婆喜欢你!”
我被这老太太的直爽逗乐了,暗叹这婆婆好眼力,看出我是女儿身。于是赶紧行了个礼,做了请的手势,说:“婆婆,要不咱们找个地坐一会儿吃点茶点,慢慢聊。”
紫衣老太太乐呵呵地拽着那抱着孩子的夫人,点点头说:“一起走。”我们相携而行,没人搭理那个卢兆祖。他还在那站着,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银票。回到客盈门,李掌柜见我领了两个人回来,也没多问,很快就在天字一号房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紫衣老太太很大方的坐在上席。卢荀氏也告罪,挨着椅边坐下,怀里的小娃娃不吵不闹,依偎在母亲怀里。苏全说还有些事要处理,退了出去。我估计他是找李掌柜去善后那周家的事了。一时间,临窗的大雅间中就剩下我们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婆婆,你饿了吧?尝尝这松鼠鱼。”我夹起一筷子鱼,放在老婆婆的盘子里。
“婆婆还真饿了,两顿都没吃了。”这紫衣婆婆也不客气,上来就是一阵风卷残云。既然客人都这么洒脱,我也就不客气了,逛了一上午还真饿了。于是在卢氏惊讶的目光中,我们两位衣着鲜亮的大户人家的主子,非常没有吃相地开始大快朵颐。倒是卢荀氏斯文稳重地吃了一点,还给孩子喂了一小碗饭。小孩子吃完饭,唆着手指头,好奇地看着我们。
“婆婆,怎么称呼您啊?”我啃着鸡腿,问婆婆。
“罗宛如,”婆婆端起酒杯,闻了闻,说“丫头,这好酒啊。来,干一个!”
我赶忙放下鸡腿,端起酒杯:“罗婆婆,我敬您!您老是武林高手啊,一脚就把那么大块头的人给踢飞啦!”
罗婆婆仰脖饮下一杯,微有得意的说:“那不算什么!婆婆年青的时候号称洌湖女侠。那功夫可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丫头,你叫什么?练过功夫没有?”
我连连摇头,说:“婆婆,我叫夏秋天,您叫我秋天吧。我可没练过功夫,就会几下三脚猫的拳脚,入不得你们高手的眼。”
“秋天丫头啊,这名字好,听着就爽朗。”罗婆婆一阵大笑。
“罗婆婆,您怎么来到这凤阳郡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有没有秋天能帮您的,在凤阳这一亩三分地,秋天还是能帮上点忙的。”我觉得自己和罗婆婆很投脾气,不知不觉也亲热起来。
婆婆听我问,撇着嘴说:“别提了,都是我们家那死老头给我气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贼心不改。找了一堆小姑娘的画像回来,想纳妾是怎么着!我一气之下就走了,谁知道盘缠没带够。”
“他没追您?”我脱口而出地问。
“追了,我藏起来他没看到,他朝南追去了。”
我不禁失笑,想来这对老夫妻的感情不错,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因为一点小事打情骂俏,彼此追躲,玩的倒是不亦乐乎。“婆婆,盘缠的事儿您就放心吧,我这管够。只是您下一步要去哪呢?”
罗婆婆想了想,笑眯眯地问我:“秋天丫头,你有什么好去处吗?”我想了想,乐了。这婆婆功夫不错,我们押运地雷也需要人手,不如拐带着婆婆一起。我说:“婆婆,我在这等朋友呢,过几天人齐了就压着点货往南去,去春江郡。要不,您和我们去看看波澜不惊的春江水去?”
罗婆婆闻言一脸向往,说:“春江郡吗?那里可是好地方,真的是四季如春,冬天还开这么大的红梅花呢。”说着用手比划一下,“我还是在年青的时候走过一趟。那时候刚成亲,后来就再也没去过。成,你要是不嫌弃婆婆烦,婆婆去跟着你们年轻人去趟春江转转。”
“怎么会嫌您烦呢?”我给婆婆倒上酒,“我还有私心呢。婆婆您功夫这么好,要是路上有人打我们货的主意,您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跑了。”罗婆婆端起酒杯,乐呵呵地说:“那就一言为定。干!”
“一言为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