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楼是店铺,所以我们把本来书房的位置改到了楼上。喏,沿着走廊直到尽头就是书房的门了。”安染向南枫澈介绍道,一面指向二楼走廊的尽头。
整个店铺由两部分组成,一是一楼的茶屋,二是楼上比整个茶屋要宽敞好几倍的“空间阁”——用法术打造成的空间,因为可以嫁接在实际空间里而不起冲突,所以在多数时候,这是非常好用的。
由于创造的难度非常大,“空间阁”十分罕见,即使有,也寥寥无几,而且没有如此之宽敞的。
这里的空间阁是蒂亚在很久以前打造完成的,由于空间阁能够随时挪动,于是诺夕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因为它,我和诺夕省去了不少居住地的问题。”
“那么这两年以来你和诺夕都住在这个隐藏在店铺楼上的空间阁里咯?”
安染点点头。现在房价那么贵,再说她和诺夕在某种“特殊限制”下,即使有足够多的财力也几乎没有可能性买到一套房子。
所以,这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你呢?”安染问道,领着南枫澈到楼下的茶屋去。
“新界六区,灵巷路。”他回答。
安染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南枫澈所述的地名,“噢……”她恍然大悟一般,又随即皱了下眉头:“不错……但是,挺远的吧?”
她还依稀记得两年前术师界刚刚划定的新区的所在地。要是从那赶来银栀城大概也得三天的行程。
“还好,只要出了过渡区交通也就便利许多了。”南枫澈实话实说。总之他不太喜欢如此令人头疼的交通问题。
暮色茶屋早在晚餐前打烊了,现在除了整齐的桌椅摆设之外,一个顾客都没有。
安染绕到柜台后面,从柜台后的抽屉里取出厚厚一摞用橡皮筋捆扎在一起的小纸片,去掉橡皮筋,一张一张浏览起来。
全是名片——各种茶馆,展馆,零食铺,旅游局……几乎所有她,或者说她们认为可能有用的全部收集到这里。
“……等等……我找找……”她翻着找着,习惯性地小声嘀咕起来。
南枫澈索性将注意力转移到柜台旁边挂满报纸的杂志架上。
他随机抽出一张没有放好的报纸。
是昨天的报纸。这种本地的报纸所报道的一般多为发生在本地的新闻事件,瞧瞧,这还有一起命案……
“碧湖公园猝死事件”。
显然这条新闻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打算继续看下去。
碧湖公园是银栀城南面郊区的一个公园,也是银栀城最大的公园。两天前公园闭园后,工作人员在园区巡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完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为他杀。
法医鉴定为“猝死”。
“叮铃铃——”
“——喂?”安染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南枫澈也放回了那张报纸。
电话是秦雨果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她斯斯文文的声音:“喂?安染吗?”
“嗯,是我。”安染回答,“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我问下,诺夕到店铺了吗?”
“没有啊。她离开多久了?”
“大概四十分钟吧。”秦雨果说。按时间来算,一般情况现在也该到了吧。
“嗯……可能得再等等,”安染望了望窗外,“应该很快就到了。”
对方“哦”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喏,这个你拿着。”安染顺手将手机放在柜台上,递给南枫澈一张旅店的名片,“这上面有旅店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就在离东区不远的地方,交通还算不错。”她向他露出微笑,“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联系我和诺夕。”
“谢谢。那么,麻烦了。”
南枫澈简短地告辞后,带上他的行李离开了茶屋。
天空已经是一片黑蓝。雨,虽然已经褪去好一会儿了,但是乌云依然遮盖着天空,看不见星星,或者月亮。
*
没有信号。
诺夕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的左上角,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她尝试过等待,尝试过重启手机,都没有用。
她几乎是以绝望的心情关闭了手机屏幕。
诺夕靠在了支撑屋檐的柱子上,看着前方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尽力排除她心中逐渐积攒下的那害人的恐惧感。
她诡异地……迷失了。
自从她侥幸逃离那群可能存在着威胁的组织之后,却陷入了更加可怕的地境。
诺夕在这里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但是她始终无法离开这里半步。
不论往那个方向,最终都会绕回原地,仿佛中了邪术,将这老巷子扭曲成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一旦闯入,就永远无法离开!
“不可能……不可能……”诺夕想要安慰自己,却不可以放下现在棘手的情况。
如果她不能自己找到出去的办法,也许将意味着她会永远待在这里。
雨水积下的水洼分布在青石板路上各个位置,镜子一般映照着夜空中明朗的月亮。诺夕看了看水洼,又抬头看了看根本没有月亮天空。
夜色笼罩在她头上,低沉沉的很是压抑。这里的路灯仍然不起多少作用,而且有相当大的雾气在青石板路上慢吞吞地游走,将前方的景象弄得迷迷糊糊。
如果这是一座迷宫,诺夕很肯定她将完全受到雾气影响,想要走出去?不大可能。
四周安静得愈加可怕,诺夕总是感觉到附近……就在附近,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玩意在跟着她。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偶尔会穿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诺夕很害怕,况且这里半个人影子也没有。她总觉得黑暗中会突然窜出个什么恶心的玩意来,于是极力地逃开——不过到现在为止,她所以为的“恶心的玩意”也并没有出现过,甚至于连将要出现的迹象也不曾见到过。
她索性放弃了逃开这个不会出现的东西。
那么,现在怎么办?自己逃不走,等待外界救援吗?
她要是很长时间没有回去,安染应该会注意的吧……
诺夕不喜欢等待,她知道这往往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但是目前看来也只得如此了不是吗。
“……诺夕……”
诺夕猛然抬头,她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意识性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试图看透眼前的浓雾——果然,隐约有一个人影逐渐在幕布一般的背景中显现出来了,对方仍然在呼喊:
“诺夕——!”
“我在这里!”诺夕连忙迎上前去,她听清楚了,是安染的声音。
“天哪,天哪,”安染竟然比诺夕还要紧张,她摇着头,不可思议地感叹道,“秦雨果打电话来……我以为你只是晚一点回来,幸好找你来了——谁能想到呢?东区居然被植入了结界。”
她手上还拿着一只青铜罗盘,罗盘上撒了银粉,指针时不时地摆动,有时幅度很小,有时幅度较大,但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它摆动的幅度和方向都有规律可言,然后以此循环。
“嗯……是啊……”诺夕含糊地说。
“找到就好,先不考虑这么多了,我们回去吧……”安染一把拉住诺夕的手腕,正转身离开,忽然停顿在原地。
“怎么回事?”
“嘘——”安染示意她不要动,一面警惕地环顾四周。
没错,他们都听到了,附近传来了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拂过地面的摩擦声。
它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那个跟随了诺夕将近一个多小时的声音,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中从来没有靠近过——即使觉得它就在眼前,也迟迟不见它现身。
它停止了。
“遭——!”
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个感叹词,在它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蹿起一团黑糊糊的影子,说不出形状,只见得四只刀片一般的长爪“咻”地向安染劈过来,引得她尖叫起来,迅速地躲开——但还是晚了一步,右手边拿着的罗盘禁不起这一击,直接被劈成两半,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它发出低沉的咆哮,扭动它根本没有形状可言的身躯,将另一只爪子用力挥了过来——安染迅速闪到一边,眼看着它扑空的爪子即将伤及到来不及躲避的诺夕,又是“刺啦”一声撕裂的声响,那黑糊糊的怪物从斜后方被撕裂,瘫软在地。
“守灵。”安染收起她为了以防万一带来的银质小刀,这把小刀提前施了咒术,可以斩杀一些由其他什么不知名的术法创造的魔物。
这是传说中一种迷宫里的怪物,它们通常没有特定的形状和模样,在它所安置的地盘上四处活动,一旦有人闯入,它就会出现,然后给予他致命的袭击。
诺夕看了一眼地上那失去了丝毫生气的守灵,一双细长的猩红色眼睛还是保留着凶狠的目光。
她暗自松了口气。
“啧啧啧,这下麻烦了。”安染顾着她掉落在地上的罗盘,这是她用来找到结界而且将用来找到出口的工具。
经这么一折腾,恐怕一时半会儿……唉。
“总比和这守灵纠缠要好。”她叹息道,“算啦,走吧。总还是有其他办法……”
诺夕疑惑地盯了一眼地上比影子还薄的守灵,最终转过身,和安染一起离开了。
东区居然出现了如此的情况——在术师区也不曾有听说过。看样子是没办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了,而且……
“安染,我在回东区的路上经过了昨晚秦雨果遇害的那个胡同,”诺夕乘此机会谈论起正事,“有一群人围在哪里,好像他们是为了那天试图伤害雨果的家伙……”
“嗯?”安染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是同伙吗?”
“不……听他们的谈话,应该是敌对关系。”诺夕回答,“我怀疑我们似乎遇到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可不简单。
你还记得,两天前的报纸上——”
“闪开!”安染突然打断了诺夕,一把将其推到一旁。
说来极快,安染转身,再次抽出那把银刀直直地指向冲过来的守灵——它的确本来失去了行动的条件,死在离此处不远的石板路面上。可是这只守灵似乎和书籍上记录的任何一只守灵都不一样:就像它的身体没有特定的形状,居然自己愈合,再次追上前来。
随着背脊一阵发凉,安染手里唯一的武器在刀鸣之后飞了出去,插在路边支撑屋檐的柱子上。
安染作为女生已经足够勇敢了,此时此刻也倒抽一口气。
“吼吼——!”它直接扑上去,丝毫不给反应过来的时间。
眼看着安染是难逃一死了,暴雨留下的积水在这时突然簌簌地腾空而起,守灵刚好落在当中,它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它的身体就此定格,还保留着进攻的姿势,动作僵硬。地上腾起的积水凝结成了密密麻麻的细长冰柱,从它的四周穿过了它的身躯,固定在青石板上,就像这里筑起了一片荆棘林。
不过不幸的是,这守灵不仅被牢牢困住,还被完全刺穿。
安染和诺夕刚从惊恐中回过神,她们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次,它是真的死了。
诺夕惊讶地看着安染,她不敢相信,安染……她的术法有这么厉害?
安染茫然的眼神否认了诺夕的猜想。
那……?
“你们好。”那由冰筑成荆棘林后面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不对,他不是人类。
他的年龄从外表上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在常人看来与年龄不符的白色长发在微风下略微浮动。非常温和的神情。穿着整洁的浅色长袖衬衫和长裤。
重要的是,他如同画卷一般的美貌,还有他灰蓝色的眼睛——分明出自顶尖艺术家之手,简直完美到一种境界——如果将其放在宗教的意义里,则又不难会和海洋与静谧联系到一起。
诺夕,或者安染,他们见到过形形色色的妖怪,却不曾有哪一个如同他这般的样貌。
“我正好路过这里。”他温和地说,并举起他的右手,手中握着一块铜黄色的令符,“请问二位知不知道一个名叫诺夕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