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今天在办公室里整理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得搬走,因为她调动单位了。
抽屉里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拿出了,底部一本封面泛黄有些褶皱的笔记本映入眼帘。
记忆像闸门,往事如流水倾泻而出。
看着笔记本里最后一页那个号码,林兰满心惆怅,眼泛泪花。这个号码,自从同学那里无意间得到后,她就把它记在这里压在了抽屉里最底部。这些年来,这个号码连同这本笔记本是她不敢触碰的雷区。每天忙忙碌碌,她似乎也完全忘记了它。但是今天无意间撞见,心灵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撞得疼疼的。
五年了,一别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她和陈栋梁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各自喜怒哀乐,各自起起伏伏,却从无交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释然,早已从过去的记忆里抽离出来,陈栋梁只是一个符号停留在她的记忆里而已。
但是这本笔记本却唤醒了心底里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迟疑了好久,她拿起话筒,拨下那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奇怪的是,这个号码她只需看一遍就能熟练地记在心里。
通了,电话那头传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中音:喂,你好,请问哪位?
林兰握着话筒,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对方:喂喂喂地发出疑问。
没有吭声,没有回应,听到对方的声音,心里不由地紧张,心底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惆怅悲伤。林兰真怕自己那张嘴发出声音暴露了自己。趁还来得及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啪地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从前的林兰是一个快人快语的小女孩,五年的浮浮沉沉,她变了,变得谨言慎行,尤其是三年的职场历练,她变得沉稳,安静了。事实上,她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一方面,她成熟懂事了,另一方面,她以往的锐气,她的勇敢,她的无畏都被岁月无情地磨平了。
这么多年了,她也在总结,她和陈栋梁分手的原因。
这五年来,无论多苦多累多委屈,她都咬着牙坚持。因为她的心里有一个不屈的信念,一种永不言败的倔强。她林兰是谁,也是一个有骨气的女生,凭什么没有考上重点大学就该低人一等。
记忆中有关陈栋梁的最后一个画面有那个他班里的学霸女生,记得那天,陈栋梁和她说分手后,她想着把他的照片还给他。事先没有告诉他,悄悄地来到他的学校,却无意间撞见了陈栋梁和那个中长平发女生正并肩走在树林里的林**上有说有笑。看着那一对璧人郎情妾意,你浓我浓的样子,林兰的头嗡地一下蒙了。还别说两人郎才女貌,还挺登对的。这个发型不就是陈栋梁喜欢的发型吗?
记得那天,林兰仰着头问陈栋梁:你最喜欢女孩子什么发型?
“最喜欢刘胡兰似的平发,其次是长发。”
当时的林兰刚好顶着一头因为高三学习压力下修剪的短发,她恨不得头发快点长,长成他所喜欢那种发型。
怪不得他要与我分手,原来早就备好了下家,陈栋梁啊,陈栋梁你原来也是一个自私的家伙,看来,我看错了你。
林兰呆若木鸡,仿佛天旋地转,正在这时革命中发女生突然掂起脚尖,快速地吻了一下陈栋梁,然后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眼前的影像与记忆中一个场景重叠在一起,我们班的一等奖学金都被班里那几个女生承包了。说这话时的陈栋梁的眼神和嘴角边挂着浅浅的笑,就这样温和,安静,带有点倾慕的笑意,就是这笑意深深刺痛了她。这笑容激起了林兰内心深处深深的自卑。这自卑从她高考漏考了一页数学题开始,从她填报大学志愿开始,从她迈入三流大学的门开始。学校、社会都用一种唯学历论的有色眼光看着他们这些三流大学的学生。三流大学的学生的思想被两极化,一部分妄自菲薄,被就业的严峻形势堵得自卑得抬不起头来;一部分却妄自尊大,浮躁,浮夸,耐不住性子好好学习。
人与人之间是分阶级的,怪不得那些高中时代的情侣,如果一方考上大学而一方考不上的话,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毫无例外。
人与人之间最无法跨越的距离不是身高的距离,而是智商的距离。而智商的距离最表象的被想当然的认同的标志就是学历的距离。这些三流大学的学生毕业时一个个被撞得头破血流。
五年了,再见了,那些被人挑被人嫌弃的招聘会。
“我们不招女生,只要男的。”
毕业校园招聘会,虽说校园里的招聘会上来了一些来自本系统的各大用人单位。但是他们很多都是碍于校领导的面子,勉强来这里撑一撑场面。招聘会上的HR们,一个个带着挑剔的眼光审视着眼前一双双求职若渴的眼神们。
但是现实又无情地刺激到了林兰等学生的敏感神经。学历不行、性别不对、背景没有。这些长久以来压迫着她们的硬杠杠又一次深深深深地打击到了林兰等一众女生。
生而为女生,特别是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长大的林兰,一直被这个被歧视的性别压得喘不过气。奶奶不爱,姥姥不疼这样的窘境在求职的当口又一次被揭伤疤,血流不止。
世上有没有一种用人机制,可以不要有那么多的歧视标准。
柳暗花明又一村,绝望中的林兰终于拨云见月,发现了一条迄今最公平的一条路:公考。虽说,报考资格设置了种种条件,但是只要你符合报考条件,在这个大前提下,所有的游戏规则是公平的。
考试是不公平的,也是最公平的。不会被歧视的公考无疑成了林兰的救命稻草,她只想凭自己的真表现改变自己的人生,而不要被审视,被歧视。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被打压着,这一次,她只想靠自己!
对着过去的自卑,对着过去的人和事,挥一挥手,拜——
虽然公考是公平的,但是进入系统后,所有的机会都是遵循着另外一种规则。它并不是像公考一样以面上的分数来说话的。这些规则以另外一种形式潜伏在人与人之间,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潜规则,或者叫人情世故。
这次,林兰能调到新单位,也不能免俗地和私人关系有关,要不然,像她这种没有名牌大学学历背景女同志是很难有这种从下往上调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