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之间,满天寒鸦越过高墙,掠入人围之中。群豪各使兵刃,左右劈砍,驱散鸦群。西首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擎拿双钩的消瘦汉子被一只体型娇小的寒鸦啄咬了右腕,手中的铁钩即而落地,那汉子伸掌牢牢地捂住伤口,止不住的血水顺着小臂汨汨渗流。群豪骇然失色,有一两个较为年长者似忆起生平最恐怖的事情,失声叫道:“是、是血鸦!”浑身发颤,手中的兵器跌落于地,抱首往后逃窜!众人本已心寒,见此情状,更是心慌意乱,脚底抹油者不绝如缕。
但这寒鸦体态灵巧,往回飞掠,逢人便咬。也不知它们小小的身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被它们啄了一下便非得流血不可,更有凶悍之物张口咬啄人身上的皮肉!群豪固然是身负武功,但怎生架得住寒鸦众多,防得了一,防不了二,防得了上,防不了下。倘有双足不稳,跌倒在地,立时有一群寒鸦围来,徒剩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
群雄均非胆怯怕死之人,即使适才群战褚立峰时,也还有敢为人先之辈,但眼见这群寒鸦黑压压地怕有数千只,庭院中血肉横飞,惨声不绝,人人胆寒,势如潮涌,涌上石坛!
苏不才卓然立在殿门顶瓦,抚掌笑道:“果真妙不可言!廉贞,你这次办得不错。”在他身旁的黑纱女子眼波流转,嫣然笑道:“得姐姐缪赞,奴家三生有幸。”这女子脸覆黑纱,瞧不清容貌,然体态风流,声若莺啼,足见是个美人胚子。卫青听这话语,惊得双目睁圆。
玄衣男子抓住卫青的臂膀,问道:“巨门,你还未说这厮究竟是什么人?”被称作“巨门”的苏不才双目一瞪,道:“你撒手,他已被我制住穴道。”
廉贞微嗔道:“禄存,把手放开,休惹姐姐生气。”禄存松开手掌,讪笑道:“他究竟是高门世家的少爷,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巨门睨视卫青,问道:“你是么?”卫青眼珠乱晃,似在说着“不是”。
巨门登时眉开眼笑,说道:“都不是。”禄存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将卫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一番,讶道:“你不是喜欢这厮罢?”巨门蛾眉微竖,说道:“乱嚼舌根,是要讨打么?”
廉贞见她发怒,忙打圆场道:“是了是了,瞧他面黄肌瘦,只有三分人样,姐姐怎会喜欢他?”巨门眼色飘忽,并不答话。卫青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听他们言来语去,忆起先前肌肤相亲的情景,不由得面红耳赤。
廉贞又道:“姐姐,你也不让奴家帮你易容。瞧你这模样,男不男,女不女,竟没给人发现,看来这帮名门正派也是浪得虚名的紧。”禄存说道:“我瞧也是。”
霎时屋瓦微响,原是黄衣汉子引着两个神肖酷似的女子踏瓦而来。二女都是一袭黑绸衣,面容清丽,明眸善睐,一个头戴金花,一个头戴银花。黄衣汉子行至屋脊,放眼望下,问道:“巨门,你认得是哪几个?”
巨门靠将过来,抬指数道:“第一个,是天道宗的芒昧老道,当年他是发起人。第二个,是烟霞山庄的华思祜,他在师父的肩胛骨上打了一掌。第三个,是铁血山庄的史应雄,今日却没来。”黄衣汉子把手一摆,道:“只说今日到场的。”巨门“嗯”了一声,续道:“那个‘快刀’马伍最是可恨,当日他偷施冷手,在师父背后砍了一刀。还有‘阴阳掌’盖淳、‘两仪剑’常旭,那个‘铁臂’王彰倒是条汉子。”
黄衣汉子道:“待会直取这干人等,莫与其他人纠缠。那个芒昧老贼交由我去会一会。”禄存耸肩道:“武曲堵住门口也抽不出身,就由我收拾华老贼。”巨门嘴角微扬,接着道:“我定让马伍这奸贼生不如死。”卫青听她语气森然,不禁打个寒颤。
廉贞美目横扫,道:“奴家倒想会会常旭的‘两仪剑’。”金花女子和银花女子的小脸兴奋得通红通红,异口同声道:“我去会会盖淳。”话音刚落,朝对方嚷道:“姐姐(妹妹),你怎么又和我抢!”
黄衣汉子剑眉微竖,斥道:“休要吵闹!”金银花姐妹噤若寒蝉,憋屈地互瞧一眼。
巨门笑道:“这个‘阴阳掌’武功不俗,你们二人齐上方是上策。至于王彰这厮,行事倒也磊落,今日先且放过。贪狼,你觉得如何?”
被称作“贪狼”的黄衣汉子微微颔首,说道:“你说得有理。”凌厉的目光忽而在众人面上扫过,续道:“先前你们恣意妄为之事,我便不予追究。但如若有人再不依计行事,休怪大师兄以门规处置。你们可听明白?”金银花姐妹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巨门忽然紧蹙眉头,问道:“文曲来了没有?”禄存翻起白眼,说道:“那小子自打进了皇宫,再也找不着啦。”廉贞颇为机敏,问道:“姐姐,是不是想起什么难事?”巨门叹了口气道:“今日锦绣山庄的人也到了,他们出身西蜀,怕是有对付血鸦的妙招。”
廉贞沉吟道:“如此说来,不可不防。姐姐可有妙计?”巨门轻轻摇头,道:“我可没文曲诡计多端。”贪狼剑眉微竖,说道:“我等速战速决,若是形势不妙,当即速退。”巨门颔首道:“如此甚好。”
廉贞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巨门道:“你们涂上这些药水,血鸦便不敢靠近。”巨门依言践行,复递给禄存,待众人一一抹过,银花女子递回给廉贞。巨门伸手夺过,向卫青瞟了一眼,说道:“也给他涂点。”
贪狼这才注意到卫青,皱眉道:“这人是谁?”巨门道:“是个不相干的人。”禄存暗暗好笑,心道:“既然不相干,你护得那么紧作甚么?”但是他被廉贞责备了数语,此际纳口不言。
贪狼道:“既不相干,杀了罢。”巨门心里一慌,急道:“不成、不成!他、他还没厌恶我,不能杀。”贪狼一怔,想及巨门平日怪诞的性情,也不多作计较,转身道:“随你罢。”一双凌厉的目光电射而出,纵身跃入庭内,廉贞、禄存、金银花姐妹紧随其后。
巨门走到卫青身旁,指尖沾上药水,轻轻抹在卫青脖颈。她的手劲极轻,似清风拂过。卫青只觉她吐气如兰,一张黄脸飞速涨红。巨门抬头时,与他眼光接触,立时低下螓首。巨门在他衣服上涂了少许,放他坐在屋瓦上,转身走开。行至半途,复走回来,摘开木塞,俯身放在他左手边的瓦面,这才安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