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给东方朔牵起心事,恍恍惚惚地想道:“姐姐过得好麼?”给齐元君神目扫过,霍然一惊。他抬头望去,齐元君端坐蒲团,缓缓说道:“武学之道,广浩如海。老道虚度六十余载,所学亦实为浅窄。承蒙诸位错爱,在此开山结缘。非敢好为人师,但求相互切磋,于武学之道有所精益。”他声音平和,但在长宽各十余丈的殿中每人听来,声响一样大小,如附耳轻语。群豪大为心折,俱想道:“齐元君果真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要知内功有造诣的人,固然可以传声及远,但如此在大殿坛上说话,近身的人必有震耳如雷之感,中间的人又将遭受回声的干扰,后排的人则会有刺耳之忧。但齐元君却丝毫没有运用内功以气传声的感觉,声音不疾不徐,远近各人均感舒适。这正是内功练至化境,方可达到的境界。
齐元君接着讲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内家养气,或以气养精,或以气养身。外家练艺,或轻灵飘逸,或大巧不工。”他念出一段生平心得,更举天道宗诸般武学为据,毫不藏私。初学之士无不恍然有悟,便是武功高绝之辈亦收获匪浅。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由来客演练本身武学以向齐元君请益。首排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袍道人率先起身,走上石坛,施礼道:“弟子无极,请师尊训诲。”由天道宗弟子先行请教,这是多年来的惯例。原来齐元君自从道法有成,几近不出天宇殿,连天道宗人亦难瞻其面。故此宗内长老们挑选两个日子,一日是老子诞辰,向门人弘扬道法,一日是齐元君寿辰,向门人讲授武学。后来各派听闻风声,假借祝寿为名,齐聚到太乙宫来。其实道家人置生死于度外,向来不办寿宴,这个说法纯属荒唐。但是齐元君摒弃门户之见,从不加以驱逐,这才形成五年一度的盛会。
无极道人乃是齐元君座下得意弟子,是天道宗继任宗主的首选,遂由他出来演练一套天道宗的清风掌法。只见他步法矫健,运掌如风,如有三四人同时演练。卫青看得痴了,但经前些日子见过诸多古怪的武功,不会再傻乎乎地以为神迹,心中嗟叹:“我一个小小骑奴,哪能习到如此神功!”
青袍道人演练完毕,收起掌劲,垂手恭立阶下。齐元君道:“掌法也还纯熟,可惜拘泥于招式,未能领会清风掌法的精髓所在。‘清风细细,无迹而疾。清风穆穆,有形而实’”此言一出,座中高手无不心生敬佩。无极道人每次演练清风掌法,齐元君必予以点评,经常透露几句口诀,前后相加已有连贯,倘若有天赋过人之辈,或可领悟其中奥妙,自习成才。
无极道人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师尊教导。”正欲归回原位,第二排中跳出一人,嬉皮笑脸地道:“小小卓浪拜见大师。”众人瞧他手舞足蹈,全无尊敬之相,都不禁气愤填膺。天道宗群道更是个个剑眉倒竖,怒目而视。
苏不才咬着卫青的耳根道:“原来是那个猴精。”卫青也认出是那个踏空渡河的怪人,当即轻轻点头。
齐元君毫无慢态,颔首道:“阁下轻功非凡,不知出自何位高人门下?”
卓浪嘻嘻笑道:“无名之学,大师料也不会知晓。”齐元君说道:“秦末之时,江湖上曾出现一位劫富济贫的大盗,一身追风轻功,来也无影,去也无踪。若老道眼力未差,阁下当是此高人的传世弟子。”卓浪神色一收,由衷赞道:“大师好眼力。”
齐元君淡淡道:“阁下的追风轻功,虽未达到炉火纯青之地步,但也不远了。你且施展一套,老道若能指点一二,绝无相瞒。”
卓浪摇头摆脑道:“大师误会,误会啦!在下不是来求你指教,是来向你挑战。”要知齐元君是道家尊主,身负当世第一高手之名,卓浪如此大言不惭,天道门人皆恶起面来。赴会诸人都是心头一震,来时他们也听闻有人上山门下战帖一事,原来是这个瘦精人儿,当下人人敛气收神,要瞧他有多少能耐。
齐元君说道:“老道年迈,已有多年未与人交手,实在不便。若阁下技痒难耐,无极,你就用清风掌法,向这位卓大侠领教领教。”无极唱喏行礼,道:“谨遵师命。”往当中一站,立好门户,彬彬有礼地道:“望阁下手下留情。”
卓浪趾高气扬地道:“在下就是来扬名立万,还要留什么情面!你若自知本领低微,快快下去。”无极道人不觉好笑,他所言不过是谦逊之辞,并非畏惧,但他仍和和气气道:“请阁下赐招。”
卓浪抚掌而笑道:“好极好极!”众人只道他还要辞让几句,陡然几道红光夺目而出,直奔无极道人面门。这一变故当真快到极点!好一个无极道人,举止行云流水,不惊不乍,但听得“呯呯”两声,无极道人十指齐弹,数枚钱镖都给他弹飞。
无极道人遭他突施冷手,心头微恼,身形向前掠出,一掌按向卓浪胸口。卓浪嘻嘻笑道:“你倒有几分本领。”脚下如生轻风,倏忽避了开去。无极道人身形扭转,复追上去。
卓浪又蹦又跳,不时凌空翻起筋斗,形若顽猴。无极道人身形轻飘,脚尖轻轻一点就是八尺远,步履如飞,已是极高明的轻功。但是过了半晌有余,竟连卓浪的衣角也没碰着。赴会众人皆感惊骇,熟悉天道宗武学之人,均深知天道宗的蹑云身法看似缓慢,其实静中极动,势若蹑云飞行,怎也想不通如何追不上乱蹦乱跳的卓浪。
无极道人则是有苦自知,他已使尽全力,始终慢上一著。卓浪不过形同顽猴,他却是真真切切地被当作猴耍。无极道人满腔愤气,顿住脚步,道:“阁下是否还要指教?”
卓浪踞坐在地,笑道:“好、好,在下不动了,你来罢。”无极道人面上一红,反倒不敢欺身进逼。卓浪如此作态,当真是无礼至极,但是武学之人讲究身法与招式并重,卓浪踞坐于地,便是弃了身法,无极道人向他出手,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卓浪打个哈哈,道:“你不来打,在下可出手啦。”说着右手一扬,将手中八铢钱镖电射而出。无极道人回身势转,第一枚钱镖贴着胸膛掠过。无极道人瞧出他这一掷,比之方才不知高明多少,也不再大意,挥袖一拂,将二三枚钱镖拂开。卓浪嘻嘻笑道:“本领不差。”越打越快,转眼间打出二十四枚钱镖,后掷的钱币碰击拂回的钱币,两下弹开,或直或弧,漫天飞舞,竟从四面八方包向无极道人。而且这二十四枚钱币,分打人身的二十四处大穴,认穴之准,不差分厘,简直妙到毫巅!
无极道人在这二十四枚钱镖包围之下,竟也手忙脚乱起来,左拂右打,但觉两条手臂不够使,露出一个大大的破绽,前胸后背一连各中一枚钱镖,生生吃疼。无极道人心下大骇,若是卓浪运足劲力,这两下非得将他打出血来!赴会众人皆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自然瞧出无极道人落在下方,均感心惊肉跳,想道:“若是我上去,岂非要更加狼狈。”
正在这时,忽听得两声冷笑,自外传来,这笑声倒也不大,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锦衣男子信步庭中,身边依傍一个冷若冰霜的美貌女子,若春风白雪一齐涌来,令人难辨寒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