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这声吼叫的正是沐厦天,这声音带了二重天的威压,整个听香阁的一座五层小楼房里几百号宾客,都被这两个字带上的力道被压迫得瑟瑟发抖。
而在三楼包间过道里,所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除了舒简,她依旧在优哉游哉地啃着香蕉。不过如今这般的情况,没人注意她就是了。
这一声怒吼,倒也是把房中桌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吵醒。压在了上头男子,似乎被惊扰了梦境,赤果着的上身莹白如玉,宛若最上等丝绸,光洒在上头,好像能倒影一片的秋波潋滟,他微微颤了颤,用手直起了半个身子,散落在各处的黑发被顺拢到了胸前。逆光却自发而亮,他恍若真是个王。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
乖乖,沐阳这个周郡第一天才的名号可不是白白被叫的,这厮的功法,不属于家族传承,而是他不知几岁时候在外游历时被一位高人所受,据周郡八卦口耳相传,这是一个高级功法。
初级功法在地阶七国已是万金难求,中级功法有价无市,而高级功法,竟是连皇室都不敢肖想的存在。是以,虽然十七岁的沐阳修为九阶,已是能担上第一天才之名,但是他倘若真的动杀心发起飙来。
周围的人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子冷气,从脊梁骨上寸寸侵蚀,大有将所有人冻成冰块的势头。
舒简虽然对威压没什么感觉,但是那冰冷的气场,却是无处不在,她咽下了最后一口香蕉,眼眸目的性地寻找了片刻,便寻到了那罪魁祸首。
额,其实也算不得是寻到,任谁被这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也会瞬间感知到不快,这是一种变相的邀请,邀请她,与他对视。
沐阳的目光极幽,极寒,若是仔细看来,一圈浅棕一圈深黑的同心瞳仁中,有片片雪花地六角凝结,像是冻彻了万丈深渊的寒气,从地底最深处狂涌而来,攀爬叫嚣,似乎只要微微一动,便能将面前一切的生灵抹杀,碎尸万段。
舒简心头一紧。
周围人个个人精,都是惜命的不得了,然而舒鼎心中有事,心中权衡了再三,还是提上一口气,佯装愤怒地一指:“沐阳,你今日须得给我舒家一个解释!”
沐阳把眼神挪到了舒鼎身上,倒是让舒简狠狠舒了口气。
被沐阳如此骇人的威压笼罩,舒鼎虽是与他等级修为相仿,也不由的生机减退,苍白浮现,可他依旧说道:“无故退婚,不讲礼法,其罪一也;看清舒府,私掠丫鬟,其罪二也,沐阳啊沐家,你天赋无人可比,但是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些。我舒家受此侮辱,便要问上你几句,这两罪,你认是不认。”
沐厦天心头一颤,舒府,这么大的一顶纱帽,扣下来可是不好玩。况且周郡里头还有个陈家在作壁上观,而现在的制衡局面难得,最好还是不要打破为妙。眼神刚刚望向沐阳想要说些什么,认下这个乌龙给舒家一个交代。沐阳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认。”
舒鼎一噎,全然想不到沐阳认罪认得如此潇洒。
“我都认了,那舒伯父想要我如何赔偿,直说便是。”
明明是极为普通,甚至是道歉认罪的话语,到了沐阳的嘴巴里,却是拥有着厚重不可匹敌的威压,把舒鼎压得又是一阵恍惚心怵,几乎是思考不能。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要你娶了梅枝。”
舒鼎太急功近利,只想着只要让沐阳身上背上了婚约,亥子堂的选拔他便没了资格参与,又也许是沐阳自然而然流出的威压实在是把他打压到了最低层最深处,让他从嘴巴里蹦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拐了个弯给跑偏了。
他这句话一出,沐厦天脸色一变,陈晔君勾唇一笑,舒简亦是奇怪,他这三叔怎么一下子变笨了许多?
大户人家的丫头,还没家中库藏的宝贝珍贵,说白了就是个鸟兽,喜欢了拿点好吃的喂喂,不喜欢了连个屁都不是,当个物件来会赠送都是常事,死了都不是啥大问题,更何况破了身子呢?如今就这点事儿,却要让顶着天才二字的三大世家公子沐阳去娶一个鸟雀,一个物件,这也太没个讲究了。
本来好好一盘棋,却因为主导者一句话,阴差阳错,在场之人都开始转变了态度,觉得这是一个小事。既然是小事嘛,私了,私了便好!
沐阳也有瞬间的愣神,显然是不知道为何舒鼎会没头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不过既然他这般说了,自己也不客气地反问道:“伯父,这是让我娶了这丫头?”
舒鼎似乎没察觉到如今的状况,大声说道:“正是!”
沐阳微微抿唇,看上去好像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然而所有人只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阴霾,他勾起了尚在昏迷的梅枝的下巴,轻声说道:“不过是个丫头。”
舒鼎一噎,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对之处。
沐阳又把这个皮球踢给了舒简,像是铁定了心思想要把她给拉下水来,一点怜香惜玉地没:“简简觉得理当如何?”
一群人又一下子把目光射向了舒简,害得她又得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凄苦样子,蠢得莫名其妙。
其实沐阳这么问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舒家唯一与他又切身利益瓜葛的就是舒简,而他如今破了身的丫鬟也是舒简的大丫头。
舒简低垂下苍白的脸,不言不语。旁人只觉得她是难过得已经言语无能,其实她心里头早已把沐阳骂了个遍,狠狠地唾弃了他十八辈祖宗。
“一个丫头,也想着和我伉俪吗?”沐阳似乎料定了舒简这时候不敢说话,眼睛朝周围一扫,唇角笑意更甚,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这时候,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一挥,一道橙色的光芒就刺穿了梅枝单薄身子的心口处,她还未来得及醒来感受一番痛苦,便已经结束了生命。
其实这招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动用了一点灵力刺穿了梅枝的心脉,在场之人是有能力相救的,但是却没人出手,反而冷眼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不过他们的心思也好猜,一是没料到沐阳胆大包天到毫无征兆出手,便夺人性命,震惊之余失却了先机;二是,他们内心其实也认可了沐阳所言,一个丫鬟,就算是破了身子也还是个丫鬟,断断没有飞上枝头的理由。
梅枝躺在桌上,紧闭着的眼,慢淌下的血,一切触目惊心,又常理可循。
舒简到底是叹了口气,看着她在冰凉的桌上,衣不遮体的死不瞑目,心中微微有些发酸,忽然想起这丫头进去前说过的话语。又抬高了目光看着沐阳,这般轻描淡写的解决了一个人的生命,那么奋不顾身的梅枝,在他眼中却不如一颗沙子重要。
果然,她心中是没了这根刺的。死亡,向来是最好的谅解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