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局党委书记邵世文招来神农厂领导班子开交心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以利团结，搞好工作。邵书记说：“节前，就了解到你们这个班子有矛盾，有不团结的现象。这样不利于工作。今天我们一起开个交心会，大家把心里话都讲出来，把问题摆到桌子上，解决矛盾，搞好团结，拧成一股绳，把工作搞上去。你们现在可是全国44家国家投资改造重点厂家中的8个样板之一哟！要爱护珍惜自己的荣誉，不然的话不好交代呀。好了，谁先讲？”
冷场，没人开口。邵书记只好点名：“哟，都不想先讲，那我就点将。严厂长，这里您年纪最大，您先讲。”严亮无法，只好先发言：“既然书记点兵点将，那我就先讲。讲得不对，大家批评，我虚心接受。新班子组建一年来，工作有成绩，但也有问题。洪厂长和包书记，一个是随军南下的老革命，一个是大型国企调来的资深干部，都是高水平，在他们的领导下，过去的一年，神农药厂欣欣向荣，成绩巨大。当然，也有问题，有待克服。我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但我决心与大家团结一心，搞好工作，做出自己的贡献。”
对于严亮八股式的发言，贺臻很反感。他按奈不住，说：
“我说两句。严厂长说得对，你们两个，一个是随军南下的老革命，一个是大型国企调来的资深干部，都是受到共产党多年教育和培养的人，按道理应该都是高水平，高风格。但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你们偏偏表现得没有一点觉悟。先说你老包，作为书记，首先就没带好样，一来厂就拉山头搞宗派，扩大自己的势力。你已经当了书记，是一把手，说话够权威够作数了，你还要拉帮结派，培植势力。我说，你这样搞，是想干什么？是想对付谁？在座的几个都是你的同志你的战友，也是你的助手，你到底要对付谁？如果你认为我们这些人都不行，那就让你一个人去搞，让你由着你的意思去组阁去搞，但你行吗？你拿得下吗？你有这个本事吗？你网罗的那些人你手下的那些人行吗？拿得下吗？有这个本事吗？根据你这二年在神农厂的所作所为和我的观察，你不行，我不是小看你，你确实是拿不下，你没有这个本事，你不是这块料，你那一帮人更不用说。你一个搞探油采油的，你懂什么中药？你的本职工作，是搞好党的建设，是管好干部，是做好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而你正事不干，到处乱插手。你插手业务要做生意，你难道不怕别人怀疑你的动机？你说你是为了厂里多挣利润，这是好事，那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厂务会上提出来，让厂长组织力量去操作？你为什么要门旮旯里阉狗样的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自己搞？你搞回来的那些药材特别是麝香是些什么货色？那样的货色拿在手里不好受吧？你不是自找麻烦吗？你觉得你是做生意的料吗？你插手更新改造项目，第一次就在头塘衡祁路124号土石方上吃了个大亏，多付了人家整整一倍的钱！你自己说，你像块搞基建的料吗？搞基建有油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你作为党支部书记强行插手这样的事，这不也是自找麻烦吗？最后讲讲你我之间的关系，表面看你一脸笑，实际上你是笑里藏刀，你是一只口蜜腹剑的笑面虎！你卡着我不让我入党，电工可以入党，办公室主任可以入党，我不可以入。我从BJ争取几百万来建厂，供你多付人家土方费，你不知好歹。他们能跟我比吗？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这还不算，你还指使你的狗腿子冯鸣旺起草正式文件要求医药总公司将我调离神农厂，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事情碍了你的手脚？我有什么事情让你看不顺眼？要把我弄走，可以呀，你有这个本事吗？你真把我弄走了，我感谢你，我杀鸡给你吃！不信？你问问邵书记，25公司的调令现在还在我手里，你以为我愿意赖在这个到处是乌龟王八蛋的地方？你完全就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你根本就不配当共产党的书记！亏了我在厂里还处处维护你这个所谓的书记的威信。在厂里，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今天在这里，局党委书记召集我们开会交心，在这个场合，我们是平等的，为了我们的共同事业，我不得不说，可能我说的比较尖锐，比较过火。但今天这个场合，我不能不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我不吐不快，你若因此对我有意见，我无所谓。”骂得包佑全勾头耷脑，转过脸来，对着洪山鹏，又是一阵唇枪舌剑。“再说你老洪，我敬你是前辈，敬你是老革命，尽心尽意协助你搞好工作，你表面上也口口声声说你与我合作愉快，可是你成立更新改造领导小组竟把我排除在外，你打听打听，这个项目方案是谁搞的，谁对这个项目的实施工程上最有发言权。你对争取这个项目没有丝毫贡献，反倒要把我挤开。好，我就不插手，看你搞成个什么样。搞土木工程，你也许有点儿经验，搞工艺工程，搞信息工程，你行吗？你拿得下吗？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身为一厂之长，不树正气，专门搞权术耍手腕，明一套暗一套，我问你，明明是我在调资领导小组据理力争给老严加一级工资，你却私下里对老严说是我反对给老严加工资，还说是在你的坚持下，老严才过关。你没有健忘症吧，你想想，当我在调资领导小组会上和老包和冯鸣旺据理力争的时候，你放了一个屁吗？你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安定团结吗？你这不是颠倒黑白二面三刀吗？你这样做，有利于神农厂的工作吗？包佑全指使冯鸣旺打报告要求总公司把我调离，你不但不反对，反而大笔一挥，批报总公司，你是不是也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绊脚石？我刚才说了，你想要我走，可以，但你有这个本事吗？还是那句话，你要真把我弄走了，我感谢你，我也杀鸡给你吃。你一个共产党的南下干部竟然没有一点胸怀和肚量，完完全全是一派小人作为。告诉你们，我这次没有走成，我走不了，那我就当绊脚石，我就是我们厂里那些歪风邪气的绊脚石，我就是要让那些歪风邪气看着不顺眼，这个绊脚石，我当定了。你们有意见，我不在乎！我没有想到，在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神农厂的领导班子里，一个小人，又一个小人。老洪，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应该要有共产党的优良作风，好好地去听听职工群众的意见，看他们是怎么议论和评价你的。不要干那些偷鸡摸狗有伤风化的事了，不要没玩没了地搞那些鸡鸣狗盗掉身份的事了。要自爱自重。你们二个，一个书记，一个厂长，都要自爱自重，要好好反省反省。不错，今天我骂了你们，但是回到厂里，你们还是书记厂长，是我的头头。在厂里，我会克制，不会骂你们。但是，我提醒你们，克制是有限度的，不要做得太过火，不要惹翻了我，否则，我会让你们当着广庭大众下不了台吃不了兜着走。我今天在这里这样说，相信你们都懂得‘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句话的意思。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贺臻的发言，大出在场几人意外。第一个被骂的包佑全包书记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贺臻表面看似温文儒雅波浪不兴，实则骂起人来语言犀利无比，针针见血，字字入木，捡着他的短处弱处痛处棍棒齐上，一顿狠揍，骂得他狗血淋头无言以对。这个家伙，厉害，惹不得。而洪山鹏洪厂长觉得自己与贺臻关系较好，对贺臻讲话开头时把他和老包都带上只是一种策略，他甚至还暗暗地朝贺臻挤了一下他的小眼睛。谁知，贺臻是有备而来，而且完全是动真格的，骂完包佑全，接着骂他，唇枪舌剑，枪枪封侯。剑剑入骨，骂得他体无完肤皮开肉绽。老洪哪里沤过这样的气？但是，贺臻讲的那些事，有根有据，他无可辩驳。严亮严副厂长在厂里一心想做个老好人，可是却也受了包洪二人不少的挤兑，这次眼看着贺臻点着二人的名大骂，心中十分痛快，但他不动声色，装作一个局外人的样子。邵世文邵局长则是暗暗惊奇，他想，我从来没有这样骂过下面的人，这个贺臻如此嚣张，竟然指着二个顶头上司破口大骂！而且骂得那二人完全没有还口反击的余地！当然，邵世文毕竟是党委书记兼局长，惊奇之后，立马意识到，神农厂领导班子相互之间的矛盾是复杂的是严重的是不容易缓和的。要做工作，要做深入细致的工作，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搞不好要从局里派人下到神农厂去，但是派谁去去呢？神农厂领导班子现在是三足鼎立，只要去掉一足，局面即可改观。这时，他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可以充当洪贺之间的缓冲，甚至可能把洪贺箍成一团。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原雁城中药厂党支部书记兼厂长现在正窝在家里坐冷板凳的史源煌同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