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她听到有人在叫她,那个声音缠缠绕绕越过那些争吵和喧嚣进入她的脑海,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那闪着妖冶紫光的黑眸。
“你想害我?”宁光猛然清醒过来,双手摸上王冠摘下来,就往地上扔去。
夏修桀左手一伸,一道红光飘过,堪堪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王冠,收到手中,妖媚的脸上满是惊吓,“我尊贵的神女,这王冠可不是能随便扔的东西。”
“我差点就死了,要它何用?”看到他这幅样子,宁光的火气更加大了。
谁料他竟轻声笑了出来,“神女,那些远古上神跟你对话你没有仔细听吗?”
宁光撇撇嘴,“对话?他们吵得那么凶,我怎么知道是谁在跟我说话啊。”
听了宁光的话,夏修桀陷入了沉思。吵架?难道不是找到神女就可以直接进行传承了吗?如果上神意见不合的话,那这个神女会不会不是预言中的那位呢?
他再次仔细地端详了宁光,因为刚才的惊吓过度,女孩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气愤让她的双颊充实了些许的血色,金发披下来盖住了大半个身子,紫色眸子里满是戒备的光,她蹲在床上,看起来是小小的一团,那七朵金色莲花被遮掩了大半。与其说是降生于神之右手的神女,倒不如说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迷途少女。
无妨,先拿来用着,等到真的神女出现也不迟。打定主意之后,夏修桀手掌中绿光腾升,把王冠包裹其中,七颗宝石的光辉闪烁不停,最后,正中的宝石变成了绿色,而紫色到了右侧的最后一枚。
“神女加冕必须要佩戴王冠,我已经把它暂时封印了,你试试看。”他把王冠递给宁光。
宁光接过王冠,深吸了一口气,把它戴到头上,她忐忑不安地等着不幸,可是等了半天,什么反应也没有。
夏修桀站起身,朝门外看了看,日头已经快要达到正中了。
“该走了。”他不再回头,大步走了出去。随机涌进了几十名宫女,她们穿着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衣服,很清楚地划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阵营。宁光被她们拖来拖去,最终塞进了宫门外一顶巨大的御辇。
御辇不似普通的御辇,方方正正,这个辇呈五角形,每一个角,都放了一个三角小鼎,里面有一片金色莲花。
走出王宫,宁光才感受到神光教派的巨大影响,宫门之外,早已守候着穿得整整齐齐的百姓,他们穿得也是同一款式但是颜色不同的衣服,自觉地排在道路两侧,御辇一出,他们齐齐跪了下去,没有人起哄,没有人喊出任何声音。
最先见到的是紫色,蔓延的紫色一直伸展到御道的拐角处,他们大多肤色油亮,体态丰硕,跟在身后的子女也长得白嫩整齐,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官宦人家,有着良好的教养,平日不大受苦。
过了这紫色,就看到了蓝色,此时已经踏上了官道,比起刚才的紫色,穿蓝衣服的人数多了一些,他们恭敬地跪在路边,偶尔会有一两个小孩子偷偷地抬起头来看她,这些人是世家子弟和商人,他们没有在朝为官,却是官员的各路亲属。
接下来是青色,青色已经开始平民化了,跪着的时候也把脊梁骨挺得耿直,他们是文人墨客,是世俗文化的创造者,他们或凭一张嘴或凭一杆笔,描绘大千世界的万种风华。
绿色,粗壮的汉子、贤惠的女人和伶俐孩童的组合。他们为夏阳提供粮食,一年四季把汗水洒在土地上,他们是国家最坚实的依靠力量,最稳定的社会单位,他们对统治者的爱戴会让国家长盛不衰。
黄色,是老人和残疾人的组合,白发老人扶着身边连跪都跪不起来的伤残人士,低着头。他们最后的年华会与黄色作伴,最终的结局是归于黄土。
橙色,鲜艳的颜色下包裹着一具具青春的身体,她们有才有艺,不稀罕施舍,不要嗟来之食,凭着自己的头脑和技艺,深深地征服着古往今来的良人才子,也迷倒了一大片甘做裙下之臣的好色之徒。
红色,如同火烧连城,宁光一下被晃花了眼。他们是来自夏阳国每一个神殿的祭祀长老,统称为光之神座下弟子,“万人有余”,这是夏阳记录的数字。夏阳国土上遍布了光之神的供奉神殿,大大小小接近八千所。他们之中既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身形苗条细致的姑娘,还有缺了手脚的残疾人。他们的跪拜更加虔诚,宁光甚至可以听见那种信仰流动的声音。
尊敬的声音和爱的声音一样,只要足够强烈,是可以被识别和辨认出来的。
当御辇来到神殿广场时,夏阳的百姓就跟在了御辇的后面,宁光此时面对的,不再是无边无际的人潮,而是庄重寂静的神殿。
七色神殿,建在神殿广场的中央,由一个主殿和七个辅殿组成,神殿广场上半部是半圆,下半部是开阔的方形广场,可容纳数万人朝拜。围绕神殿广场的,是一根根粗壮的大理石柱,上面的雕刻从广场入口开始,是欢快地少女、狩猎的青年、传道授业的先生和勤劳耕织的农夫和农妇,越向广场中心靠近,这些场景就越加严肃,到了正殿面前,所有的动作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朝拜。
跪地,前身伏地,手心向上,额头枕在手上。
那些画面如此逼真,宁光今日所见之景也不过是雕刻的活生生再现,这些血肉的生命,从很久以前,就献给了光之神。
御辇停在广场中央,面前伸来一只似曾相识的手,宁光搭了上去,缓步踏出御辇,看到在万民跪拜之中唯一站立着的夏王,她跟着他的脚步,走进神殿之中。
神殿如同一个由柱子搭起来的巨大宫殿,从广场之中拾级而上,经历四十九级台阶才能到达前门,四十九级台阶如同四十九个同心圆,从赤到紫,轮回七次,才能到达距离神最近的地方——祭殿。
宁光跟着夏修桀,踏上了轮回台阶,她的每一步踏下去,台阶上都会晕开一道光影,反观夏修桀,他的靴子踏在台阶上,台阶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他是一路飘上去的。
走到前门,夏修桀和她转身,正午早已经过去了,应该到了辛时,前门正对着西方,此时太阳从西边高空中射过来,宁光更加清楚地看到跪拜在地的百姓是如何壮观,他们密密麻麻的向西边延伸,穷尽目力看不到头。
“我夏阳百姓数百年来信奉光之神,光之神眷顾我夏阳,为我们送来神女,神女生自神之右手,代表光之神来帮助我们,将会和我一起光复我夏阳国威仪四海之力,给我国百姓带来万年荣华与和平。”夏修桀此时说话才有了宁光在他身上久觅不到的王者霸气,他的声音通过广场上的石柱一道一道传送下去,让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热血沸腾的一刻。
“光之神不灭,神女不朽,吾王不败。”铺天盖地的称颂声如浪涛一样席卷过来。
夏修桀带着宁光走入了神殿,里面空无一人,面对着巨大的水池和更为巨大的雕像,她竟无言以对。那是日神的塑像,高度超过十米,立在殿中,他的额头上印有一轮红日,背后燃起一团烈火,他的右手心里生出了神女,脚底踩着金色莲花;左手心里生出了光之神,脚下踩着一条彩虹。他的盔甲是纯金打造,肌肤是象牙所雕,整尊神像不怒自威,气势凌人。祭殿前方的水池倒映着日神神像,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金色的盔甲更加闪闪发光,象牙的光色更为明亮。
宁光此时想起了奎北山上的日神神殿,那个雕像只有这个一半大,那个时候,神的左右手还没有生出神子和神女,但是大家的朝拜却是随心所欲,不用登上四十九级台阶,不用先欣赏水中的倒影。
宁光跪了下来,前额抵在手掌上,心里突然平静了,她经历了匆忙遗忘的八年,流离失所的八年,感知人世的八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少小离开时的家。在神的面前,所有的外物都变得不再重要,与千万年长存的神相比,所有曾经在乎的都将在有一日变为沧海桑田。
“神,感谢你孕育我、帮助我、原谅我,我会在以后,将你的恩德传遍四海九州,让你的恩德荫蔽蒙昧未知的人,驱除人们内心的杀戮、****、偷盗、欺诈的恶念,让你的恩德在每一寸阳光照耀到的地方带来人们内心的安宁和祥和。”仿佛又是跪在八年前的那个神像前,面对着熟悉的神,身边陪伴着熟悉的伙伴,熟悉的祷告词脱口而出。
她没有看到,跪在她身边的夏修桀,暗黑的瞳孔里闪过莫名的凶光,像一只被敌人侵占了领地的狼王,总有一日,他会让敌人闻风丧胆、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