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城,又称为阳都,是夏阳的都城。都城中央被神殿所占据,夏阳王宫处在日月城的东边,身处偌大的夏阳王宫已经三日了,宁光仍旧觉得这归来的方式不可思议。
那日达成协议之后,大家又饮了一遍茶,等到碧瑶全都用完了早餐,体型最大的一只碧瑶从古槐树顶俯冲下来,落在夏修桀的肩膀上,其余的鸟儿欢快地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歌声时,夏修桀说:“时候到了。”
夏修桀带着他们三人走近古堡,在古堡的正中,两扇闭合的黑色大门上刻画着一颗完整的古槐,门把手处是两只鸟喙相对的碧瑶,不像是人刻上去的,倒像是摹上去的,其逼真程度差点让宁光以为他们的眼珠子在转圈。
他把碧瑶从肩上接到手里,柔声道:“开门吧。”
碧瑶扑闪扑闪翅膀,慢悠悠地飞到门缝中间,吐出一颗绿色的珠子,门上的两只碧瑶看到绿色的珠子,眼睛真的转了起来,他们原本只是侧面的雕刻,此时却从门上探出了完整的头,绿色的冠羽春意盎然,珠子上滴落了两滴乳白色的汁液,两只碧瑶分别张嘴接住乳液,满意的神情出现在他们脸上,然后他们的翅膀就开始动了,两扇大门也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原来收紧的双翅现在展开来,像是欢迎的姿势。
碧瑶把珠子收了回去,慢悠悠地又飞回来,趴在夏修桀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它累坏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他看到宁光惊讶的神情,又解释道:“碧瑶的领地除了主人之外,不欢迎外来的客人,要想进入的唯一方法,就是用碧瑶首领的灵珠开启,也就是要碧瑶首领作为保证人,它带来的客人不会对家族造成困扰。”
“现在,各位请进吧。”他上前一步推开了大门,瞬间传来一股清甜的气息,宁光抬脚就准备进去,炎焰拉着她的衣袖,神色里满是怀疑。
“姐姐,让他先进去。”
宁光看向夏修桀,原以为他会略有不快,可是他没有,只是浅笑着说:“请跟我来吧。”
进入大门,才知道刚才那股清甜的气息是从何而来的了。从脚下蔓延开数不清的蓝色小花,远处火红的树干上缀满了乳白色的花朵,层层掩映的火树之中透出一道道的金色光芒。头顶是浩瀚星空,星光笼罩着这片幽寂的森林,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这些花木依然以他们出生时的样子被保存着。
“这是清州?”宁光难以置信地问道。
夏修桀在前面领路,他走过的地方自动地分出了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通向火树林。
“只是清州的幻影。”融煦跟在她身边,低声道。
宁光不再说话了,她跟在夏修桀的后面,走进了火树林,它们火红色的树干上开出的乳白色花朵带着红色的花蕊,如同妖娆美人的娇艳红唇,散发出浓郁的甜香。越往里走,金光越盛,宁光注意到夏修桀的暗红长袍起了奇异的变化,暗红色从上而下脱落下来,纯白的袍子上转而渲染上了金色的纹路,纹路还在不停地流动。
待到面前一片金光,而甜香味也不再萦绕的时候,夏修桀停住了脚步,音色里满是崇敬:“到了。”
宁光抬头一看,见到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景象:白色的雾气围绕着五色的光池,池中盛开着满满的金色莲花,那些光芒在水池中流动,透过莲花透明的茎,流入金莲。
“幻影中只有五色莲池,在清州,有世间唯一的七色莲池。”夏修桀回过头说道。
“我们可以从这里直接回到阳都。”他把碧瑶从肩头拿下,放在莲池沿上,走入了白色雾气围绕的莲池之中。
他侧过身,把一只手伸向宁光:“跟着我。”
宁光搭上了他的手,很细腻、很光滑,若不是比宁光的手大,甚至会错以为是女子的手,他把宁光的手握在手心时,一股颤动穿过她的神经。
片刻之后,夏修桀松开了她的手,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啸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夏阳王宫。
若不是有融煦和炎焰的确认,宁光甚至会把所见所闻当成一场梦境。
此时,她坐在床上,看着宫女拿过来的祭袍,纯白的锦缎上从脚踝处盛开七朵金色莲花,领口和袖口处用金线勾边,绣着扁平的莲叶。听宫女说,这是神殿的规矩,只有神女一人才能用七朵金莲,哪怕是神庙大人,也只能配六朵金莲,袍子的颜色也不能与神女的一样白,而是偏灰。因为神女是降生在日神的右手,身上带有最纯净的神力,所以,除了神子之外,无人匹敌。
宫女们谈论起神殿时,都是一副敬畏的模样,比谈起夏王时还要尊敬。神庙大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仅次于夏王,而在百姓声望里,夏王的号召力却远远不及神庙大人。
在日神教最早传到夏阳时,夏阳国君只允许他们在寺庙内传教,不能修建自己的神殿,几百年下来,日神教在夏阳的发展产生了光之教派,神光教派逐渐成为第一大教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百姓都神光教派,为了笼络信众,三百年前,夏王设立了神庙司,负责祭祀的长老被称为神庙大人,刚开始,只是一个闲散职位,没有实权,可是后来发展的信徒上至夏王,下至街边乞丐,神庙大人一职便扶摇直上,最后取代了传统的国师。
神庙大人每五年会由信徒选出,那天的白发老人,就是这一届的神庙大人。
夏修桀派来的宫女都是神光教派的忠实信徒,结果就是这些秀丽的宫女远远看到宁光就慌忙下跪,宁光来到这夏阳王宫没出过几次门,看到那些陌生的年轻面孔一排排地下跪,她也是挺尴尬的。
夏阳的礼节比起苍珠,要更为完整和正式,其中很多都渗透了神光教的习俗,譬如宫女现在伏地请安,退下的时候会念一声“神光庇佑。”
“光光,夏阳可真是富裕啊,气势恢宏的神殿把日神供奉得舒舒服服的。”门口窜进了一条金色的影子,床垫稍微往下沉了一些。
“到了人家的地盘,你还是这么嚣张啊。”宁光斜睨了一眼融煦,挥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有你保护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融煦凑近宁光,吐出的气喷在她脸上,润润的。
宁光轻巧地翻了个身落地,“你不害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何保护得了您这尊神仙?”说罢,拿起刚送来的七色金莲祭祀长袍,抖开来。
看融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皱了皱眉:“还不走?”
“该看的早就看过了,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吗?”他不顾宁光额头上泛起的黑线,懒懒地靠在床杆上,开始假寐。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门被宁光大力挥开,“来人。”
五六个小宫女急急忙忙跑过来,跪地请安。
“把他给我请出去。”宁光手臂指向床上的俊美公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融煦被四个小宫女抬出房门的时候,俊脸呈现一片猪肝色,连话也说不出来。
哼,不知道吧,这些宫女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若不是他们有一次拦住了炎焰,宁光都不相信这些看起来清纯可人的姑娘竟然会是灵体修炼的巅峰了,若不是自己有神光体魄,怕是跟她们相比,也是远远不如的。
一身衣服套在身上,宁光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因为太轻了,所以宁光一下就猜到是夏修桀。
果然,等到脚步声消失时,他逆着光站在门口,身穿着黑色祭祀长袍,从脚踝往上数,开了六朵金色莲花。他妖冶的目光穿透短短的十步之距凝结在宁光身上,她与他相对而立,白色长袍清灵不染尘埃,她的一张小脸更是圣洁有如仙池之莲。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金丝缎面的黑色靴子踏在地上没有溅起一缕尘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的脸上停留着一个别人达不到相同弧度的笑容,初时,他让你感到他的温柔,当你仔细审视时,他又无情地打破你的幻想,与其说是笑,更不如说是睥睨和蔑视。
“神女可准备好了?”他停在她面前,轻声发问。
“等候许久了。”
“为了去取一样东西,耽误了点时间,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此时,他就这样靠近她说话,好像是十分亲密的恋人,宁光觉得略有不适,想要往后退一步,没想到被他抓住了手腕。“别动,我的礼物还没送给你呢。”他低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宁光果真没有再动,但她也没有抬头,眼睛盯着长袍的下摆。
“抬起头来。”她听到夏修桀鬼魅的声音,不自觉地抬起了头,看到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突然噙满了笑意。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王冠,通体纯银,镶了七颗宝石,分别对应神光七色,中间最大的一颗是紫色,它的左右分居着六颗较小的钻石,切割得十分工整。王冠的基座上有五个小小的圆,外围流动着赤、橙、黄、青、蓝五种颜色。
他拿起梳子,把宁光的头发梳理了一遍,然后双手捧着王冠,把它戴在了宁光的头上。
宁光觉得一阵冰凉箍紧了头皮,暖意从身体盘旋而上覆盖了整个王冠,她听到王冠里有数不清的声音在争吵,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尖锐的、浑厚的,但她什么都听不清,她觉得头好痛,只想把头上的东西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