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度逢面色沉沉,忧道:“小兄运气不错。依我看,中原武林的未来落在‘刺萧’和‘诛金’两柄神器上。此事暂且不提,先随我回阳宫去吧。”
阳宫并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座山庄。白马山庄不是一座山庄,却是一幢酒楼。这世上的名字实在有趣,路羽看着面前山上的数十房屋层叠而起,错落有致,心中想到。整个山庄占地极大,坐落在洛阳城西,人烟稀少,寥寥百里,少见行人。
阳宫背靠奇山险峰,整座山庄地处高势,易守难攻。
觉度逢带着路羽、胡白马等人进了山庄,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淡淡金色夕阳洒落在众人身上,仿佛几人泛起了金光。李般若气质清冷,配上如此夕阳,也变得更加真实起来,而非冷冰难以近人,平添了几分肃穆气息。
觉度逢一马当先,走进山庄。但觉山庄占地极广,却不见几人,此时正是用膳时分,山庄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扫地的弟子。
当中一颗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给人以顶天立地的气势,令人惊奇的是,树的半边叶子由绿转黄,另一半却是光秃秃的枝干。细细瞧去,树干离地约一人高的地方,有着一个清晰的掌印,深深到树心,正是在枯死枝干的那边。
路羽等人见到这个掌印,俱是有些吃惊。
胡白马情不自禁的伸手比了比掌印,楠楠道:“不知是谁打出如此恐怖一掌,直接震碎了树心,导致树半边枯死。”
觉度逢淡淡道:“十年前,王无敌来我阳宫,放言此树过高,挡了他的气势,全力一掌,这树便枯死了半边。”
路羽心中震惊,自己的师父是这般勇猛吗?江湖上凡是有耳朵的人,都会听说王无敌的威风大名。
从里屋出来一人冲着众人说道:“几位有何贵干?阳宫目前不收徒弟。”
胡白马暗中笑了笑,敢情把他们当成來阳宫拜师的了。
觉度逢脸色阴沉,低声喝道:“觉渊在哪里?”
那人生的骨瘦如柴,瘦小枯干,却穿着一身深蓝色道袍,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他回道:“庄主正在闭关,恕难见客。如若你们拜师,还请回吧。”
觉度逢叹了口气,说道:“让庄内人都出来吧,今日老夫回来,由不得宵小之辈放肆。”说罢,放声长啸,音调忽高忽低,宛如耳边炸雷响起,又如远处虎啸山林,刺痛耳膜,使得人心烦意乱。
胡白马等人运起内功暗暗抵挡。
路羽只觉心中一动,似乎也有吼啸之意。忍不住运转小阴阳功,内力运转至胸口,长啸而出。一老一小,声若轰雷,声音高低起伏,仿佛形成某种韵律。路羽啸声更加尖锐,一腔悲愤烦滞之意倾泻而出,秋风悲凉之意霎时而起,众人只觉心灰意冷,即使声音在高昂,也不能唤起心中的热情。
觉度逢啸声低沉浑厚,其中愤怒之意更浓,似乎要将整座山庄拔地而起,方卸其胸口恨意,众人但觉悲凉的同时,心生畏惧,有着即使康庄大道就在眼前,也不敢踏上,畏葸不前。
俩人啸声传遍山庄,甚至撞上背后山峰,回声阵阵。
忽然从山庄里传出一道声音。那是玉笛的声音。婉转悠扬,飘忽不定,笛声似乎软弱无力,几乎细不可闻,众人感觉只有集中精神用心聆听才能听到,然而这是错觉,当他们松懈下来,依然能听到微弱的笛声,始终仿佛远在万里,空灵飘逸,却偏偏能听到,清晰而又模糊。两种奇妙的状态交融在一起,显示出此人音术造诣已臻化境,绝非觉度逢和路羽两个门外汉单纯凭内力的低等水平。
笛声忽然停下,路羽二人也不在长啸。但听一道甜美至极的声音传来:“觉宫主归来,还请入内叙旧。”
觉度逢冷哼一声,沿路而去。
众人纷纷跟上,路羽似乎沉浸在方才的啸声与笛声之中,机械的迈动脚步,只觉得笛声中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引得他不想停止,只想一直陶醉在笛声中。
几人步进长方形的迎客室。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安坐在圆形桌子一边,一支竹笛放在桌上。另一边是虚位以待的椅子,不多不少,正好六把,恰是路羽一行人的数量。
女子看上去绝不出色,似乎一位普通的农家少女,相貌只是一般,不过双眼深邃有神,明亮通透的注视着众人,仿佛在其双眼深处有着汪洋肆虐的大海,给人一种即使天塌下来,她也不惊不乱、无动于衷的感觉。
她看着几人进来,花容不见丝毫波动。轻启朱唇道:“觉宫主远游归来,奴家不知,未能出门迎接,还请恕罪。”她的声音甜甜的,甜酥一般,与碧玉心的甜音却不是一种感觉,碧玉心的是种大家闺秀,清幽淡雅的甜意,只要是个男人,便会觉得如甜糯米般的甜甜声音。
这名女子的甜音似乎带着一种魔性,极大的吸引力,渗入你的内心,使得听众从内心中生出一种依赖上瘾的奇怪感觉,即使她看上去并非貌美出众,也想拜倒在她裙下。
李般若自然还是冷霜傲人的神色,万年不变的冰雪莲一样。碧玉心脸色发冷,倒是她的碧海丹心决有种控制不住的感觉,直觉告诉她此人是个厉害的魔女。
胡白马微笑不改。
路羽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蠢蠢欲动,默默的运转小阴阳功。小阴阳功的前身乃是王家的正统内功--纯阳天功,刚正博大,浩然正气,自是能克服此等带有魔性的音术。
觉度逢沉声道:“你是何人?觉渊人在何处?”
那女子羞羞答答的道:“奴家施孤菡,暂时代觉渊入主阳宫。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觉渊身披锁链,行动不便。觉宫主若想见他,奴家便寻人带他上来。”这世上有着众多不公平,其中一项便是若是美丽女子娇羞的说话,男人会觉得实在是可爱,若是相貌平凡的女子娇嗒嗒的说话,反而不受欢迎,是自取其辱罢了。
不过施孤菡虽然貌不出众,平凡无奇,羞答答的说起话来却毫无违和感,众人只觉得这应该是她说话的样子。
施孤菡说完,做了个手势,就听到外面有人应声而去。
胡白马扑哧一声,在碧玉心耳边轻声道:“尸骨寒,从来都是听说尸骨未寒,此人居然叫尸骨寒,哈哈。”碧玉心俏脸散发着热情的光辉,俏眉一竖,伸手戳了胡白马一下,低声道:“休要多事!”语气虽是不善,却面带笑意,仿佛世界只余二人,笑话了时间。
觉度逢当即坐下,不言不语。众人见他坐下,也跟着就坐。当中论辈分,觉度逢最大,况且是在人家家里,他不发话,路羽等人也不发话。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进来两个男子扶着一人。那人身上缠满锁链,脸色苍白,走路步伐虚浮,靠着别人的搀扶方能走进来而不摔倒。
当先两个男子年岁不大,三十余岁,左边那人面白如玉,容貌英俊,却透出一股妖气和邪性,双眉轻佻,似乎不把世间万物放在眼里,右边那人脸如焦炭,头发蓬乱,满脸横肉,魁梧挺拔,给人感觉一座小黑山站在那里,凭空增添了不少压力。
觉度逢一见来人,忽然老泪纵横,喝道:“放开吾儿。”身如闪电,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
速度虽快,路羽内力雄厚,进而目力敏锐,细细观察到,觉度逢的行进路线,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带着细微弯曲的S型路线,晃动幅度极小。众人看去仿佛他爱子心切,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所谓欲速则不达,直线并非最快,曲线救国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路羽忽然觉得,自己幼时想要习武却苦于没有门径,只能在街上瞎混,如今虽是坎坷曲折,却成了武功好手,实在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