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西一座小房子。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孩哀嚎着跑出房门,眼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有留下。后面是一个拿着扫把的妖艳女人追赶,大声咒骂着:“你个小死东西,光吃饭不干活,还敢在家里养猫,猫屎腥臭难闻,猫更是弄洒了我的珍贵胭脂,你站住,看老娘打不打死你,小兔崽子,有种你别回来,看我怎么处置你的猫!”
女人将扫把扔在门旁,双手叉腰,说着污秽难听的话语。
男孩风一般的跑出家门。他名叫路羽,身世悲惨,母亲早逝,父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又娶了媳妇,却是将家底快败坏尽了。自从继母入门,路羽的日子变得雪上加霜,经常受到继母的欺凌责打。无奈他是个孩子,也没有自力更生的本事,只好委曲求全,尽量顺从着继母的意思。
路羽奔出家门,跑到一座石桥下,见左右无人,对面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路羽不由得放声大哭,泪如雨下,伤心欲绝。只觉得小腹阵阵作痛,双手捂着肚子坐在桥墩边。渐渐的由大哭变成小声抽泣。
对面的流浪汉,披头散发,满脸乌黑,在右眼角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延至太阳穴,他突然站起,豪气顿生,长叹一声,别过头去,叹道:“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卑微者,如蝼蚁无处不在,虽渺小却无可胜数。”
路羽听闻此话,心里黯然,自己的人生不如意何止八九,简直是倒楣透顶,十常十者不如意。
流浪汉嘿嘿笑道:“这位小哥,在下见你印堂发黑,面有苦色,怕是有难言之隐,今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在下给你卜上一卦。”也不管路羽是否同意,抓起一把铜钱往地上一撒,铜钱散落一地。
流浪汉看着铜钱,沉吟良久,道:“此象散乱,似有多个卦象之意,坎在下,艮在上,似有山水蒙卦之意,似乎又有震在下,蒙为上,是为水雷屯卦之意,厄难当头,不过必有逢凶化吉,苦尽甘来之时。”
路羽望着乱糟糟的一地铜钱,有的相互叠在一起,有的滚进石头缝里,有的还离得很远,看着流浪汉装模作样的说道,心中不以为然,不予理会。
那流浪汉说罢,晃晃悠悠的迈开步子,往别处去了。
路羽见他没有想自己要钱,原以为是个落魄的骗子,居然不是,他也停止了哭泣,想到继母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狠毒凶残的眼神,不禁为自己的猫深深担心起来。
思前想后,路羽决定悄悄回家看看自己养的猫。那只猫是他很久之前在垃圾堆捡回来的,被一群猫欺负,路羽赶走那些流浪猫,看着它觉得它孤单单的,甚是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将猫咪取名小花,带回家藏在仓库,小心翼翼的养着。不料还是被继母发现了。路羽只怕继母会对小花下什么毒手,心里暗暗焦急,加快脚步,迅速跑回家。
此时路羽正当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虽然长期在活在继母的阴影下,但是青年人的那股热血尚在,哭过之后便气愤自己的软弱,此时想到自己的猫可能惨遭残害,更是血气上涌。但是路羽自幼生活在这个残破的家庭里,长久以来,性格冷静沉稳,不急不躁,有时倒显得优柔寡断。
路羽回到家门口,觉得周围一片寂静,清风拂来,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中。路羽脑中轰的一声,料想到小花的结局,两行浊泪落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冲进去为小花报仇,冲到门口时,路羽硬生生止住脚步,脸上哀容不减,面部扭曲,慢慢的转身离去。泪水不住落下,滴在衣衫上,湿漉漉一片。
心中大恸,路羽机械般的迈着腿,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走到闹市之中,旁边的人熙熙攘攘,吵闹喧哗。路羽心如死灰,心恸的不仅仅是那只猫,更为自己心恸,为自己在家中毫无地位而心恸,为自己在家不受关注而心恸,为自己的悲惨生活而心恸。
此时的路羽非常迷茫,他正面临着首次人生中的重大选择,是回家继续委曲求全,生活在他人的脸色下,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那个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路羽以前也曾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奈何那时自己能力不足,如今自己已算是青年,想来也不会被生计而过分困扰。
路羽考虑着自己未来的选择,渐渐恢复了一点生机。环头四顾,街上小贩依旧叫卖不停,却不是自己熟识的地方,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出了甚远的距离。
路羽感到一阵内急,便加快脚步寻着一个偏僻巷子去了。人还未到,先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咒骂声,求饶声,拳打脚踢声,路羽本是当地的普通孩子,这种事自然是司空见惯,管不了也不敢管,有权有势家的事不是自己这种平民子弟所能掺和的。
只听里面说道:“让你个臭小子偷东西,这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不光偷吃,还想偷拿,看老子这次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只听那个男孩哀嚎道:“大爷大爷,我真是不是有意的,我看那个鸡腿掉在地上,料想你们也不会吃,便想捡起来带回家给我病重的妹妹,求求你们,看在我妹妹份上,放了我吧。”
那个领头的恶狠狠说道:“我管你为了谁,病了看大夫去,搁我这偷鸡腿干嘛,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你这都第四次了,放了你,我的酒菜还不被你们这群小叫花给偷光了啊,给我打断他的腿。”
男孩双手抱头,身子蜷缩,尽可能护住自己的要害,沉默着,默默的忍受着。
路羽三步迈作两步,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正当路羽加快脚步想要离开的时候,意外突生,里面那个挨打的男孩,突然狠狠咬了旁人一口,趁着那人大叫,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一下子蹦起来,冲了出来,撒开丫子开始跑。
路羽转头一看,只见那些家丁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暗道一声:糟糕,他们肯定是把自己看作那个男孩的同伙了。万般无奈之下,跟着那个男孩就开始跑。
说来慢,实则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二人已跑出小段距离。领头的道:“给我追啊,打死这两个小兔崽子。”众家丁蜂拥般追了过去。
虽然路羽在家里不被重视,但还是能吃饱饭的,加上平时注重自身锻炼,脚力比起那个男孩倒是略胜一筹,眨眼的功夫边追上来了。男孩反而是面黄肌瘦,身体瘦削,高高的个头跑起路来颤颤巍巍,看的路羽心惊胆战,生怕男孩自己摔倒。不做细想,拉着男孩就开始跑。
一路上见胡同就钻,慌不择路,急不择途,约莫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跑的二人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看看追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路羽边用衣袖擦汗,边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面有菜色,脸色蜡黄,想来是长期饥饿所致,穿着破烂的衣服,上面布满了污渍,脚下是一双明显不合脚的布鞋,倒是刚刚一顿狂奔鞋居然没跑掉也是有些神奇。路羽回想起刚刚莫名其妙的事,强压住怒火,气冲冲说道:“你是谁啊,你干嘛啊,你跑你的,你拉上老子干嘛,真想打死你啊!”
男孩不急不缓地道:“这位兄台,我是陆涯,我只是逃跑而已,并没有拉上你,是你自己跟着我跑的,岂非是做贼心虚,更何况我又没有拉着你,反而是你拉着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而且若非是你拉着我东窜西钻,跑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现在就在家里躺着舒舒服服的睡大觉了,你可真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