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是正阳日。在这城主府内最大的水天碧波里,霞苞电荷碧,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八面水榭连桥迂回而至,一座四面环形回廊的顾泽坊双层阁楼在水之央,卸了所有门窗花格,里面丽工天巧,豪华阔绰,彩纱飘帘,楼顶平坦放四面冰块漏墙,融冰水泄,顺着稀疏透亮的雨纱线形成外围的冰水遮阳帘幕。在此炎炎烈日下,凉风爽至,整个楼内哪知这世间有酷暑当阳?
楼阁之内,正门两侧挂了个彩飘对联:盛宴宏开菏泽风爽,椿庭日永鹤算添筹。正厅环道,男女宾客相距不远,并无严格限制要求。男宾群里此时热闹非凡。有些粗鄙而热诚,那嘴眼一个劲儿地往女宾群里来回穿梭,恨不得这百而千的娇娃贵女,就长了一只温软香醇的小嘴儿,只要那么一哆——就把所有的美美地亲个醉。还有些儿边缘的,愁眉苦脸,可了劲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或是沉默无言、紧张兮兮地,关注着女宾区的某一个,那大多是父母说了算的,当然是要儿女的婚姻,乘龙配凤、风光无边,最低的也要门当户对吧,至于感情投契的,你们别多想了,乖乖滴听话儿,日子和谁不是过的?
当然在座儿的男女老少之中大多是的高雅志士,列位看官,可有到过如此热闹场地?会说话的“大人物”,一堆儿,一堆儿的:言之有物,实心为声,一謦一咳,俱带感情;长江大河,源远莫寻,牛溲马勃,悉成黄金;条例堆砌,逻辑严谨,无懈可击,井井有条;嬉笑怒骂,旁若无人,庄谐杂出,四座皆春;默然端坐,以逸待劳,片言偶发,快如霜刀;期期艾艾,隐蕴词锋,似讷实辩,以守为攻;……。
如此喧哗热烈的侃侃谈论的,不要以为粗妇野夫一定会没有见识过,每年开春时肯定见闻的——那时那些蛤蟆满山遍野地聚到一片湿地里通宵畅谈,接连十天半个月,夜里醒着会无聊地听着某个叫的特别响亮的,猜想它是为公的?还是为母的?当然那肯定是不能跟这些高人雅士所聚集场面比较的!要说的,要听的,让人想到的,都是要为公的?还是要为私的?这就不适合胡乱猜想,而是要瞻仰的啦!
庆典祭拜的仪式,是庄重而繁琐的,契合着虔诚的人心节拍,却也是非常地冗长。大伙儿都有意无意地在等城主以及新储,听闻那唱和声乐响,该是才过三更就开始了的,眼见着,日已当午,来了一队人马,却是才进城主府直奔而来的赵冀。进的顾泽坊时却身边只带着韩明。
此时的他,红衬青丝玄衣披,紧身深色里衣,身架精瘦柔韧有度,体格匀称修长,黑细辫子像是满头刺儿,颜面俊俏若带郁色,冷目轻斜看来,本来一介温润如白玉佳公子,此时间不知道是哪个的手笔,拾掇得酷毙了!像深色通透的翡翠,沉寂内敛却又散发着清透的柔光,沁穿人心。
管事儿的特有眼力劲儿,城主早早有过吩咐的,给赵冀安排在里头最靠近主位的位置,一直空留等着呢。屁股刚粘上凳子,一队衣纱飘飞的人浩浩荡荡而来。
此刻,最前面的人,衣饰隆重华美,笑容甜美、身材端庄、体态丰腴、御驾谦虚,她仍是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看向她的众人,仰视着的眼神仿若看那树上高高挂枝、熟透多汁、惹眼的果子。这是他十年未见的生母,飞快地一个眼神错开,看往紧跟她身后半步之遥的妙龄女子。七层紫粉丝纱,层层叠叠又井然有序,却也是个花萼儿,那妙人儿就如花似蕊,被映衬得俏俊美丽,娇憨中孕育着无穷青春朝气,就如钻石集聚了光芒燃着了的火焰般耀眼明媚。
那明媚给他的脑子里开了一道光亮,随着光亮,一头受惊的乳鹿在心口乱撞,气血一个劲的往脸面冲去,下意识里飞快地用衣袖去遮,并用手指堵在鼻孔下,可是血已经流出来了。
她是谁?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所有认知的接触过的女孩,仔细的一一回想,可是,很确定,没有这个人啊,她是谁?
这个人仿佛是一下从他的心坎里长出来的一样,熟悉!亲切!又让他措手不及!
此时,他的神经与头脑旋转得如一个飞转的磨坊,咿呀咿呀地,相互碾磨,他需要去幽僻之处去自在闲适地奔跑,可是不能,他只有任由自己脑子一片混乱。
周蕊,撞上那热辣辣的眼光,脸上本来就疲累红润的,此刻就更似楼外烈日之下的别样红的荷花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