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9
李大伟死死盯着显示器上的画面，钢牙紧咬，发出咯咯声响，自己却未察觉----工作中早已锤炼得处变不惊的他，即便看到更高级别的限制级画面，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反应。再看他的眼睛，不知是因为连日来熬夜加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已经充满血丝。
李大伟的反应让A组组员们感觉不可思议。组里唯一的女成员小孙在旁边轻轻叫了声“李队”，随后又轻轻推了一下李大伟，李大伟这才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秘密抓捕李明光！”
第六小队从本次侦查工作的第一天开始，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一切行动始终处于高度保密状态，也从没直接逮捕过任何嫌疑对象，所以A组组员们收到这突然下达的命令后，除了赵归野以外全都微微一愣，赵归野迅速做出回应后，其他组员才纷纷反应过来，并异口同声应道：“是！”。
正当A组开始设计抓捕计划的时候，李大伟再次开口：“李明光年轻时曾拜北螳螂刘振武为师，抓捕过程如遇抵抗，由赵归野负责出手，”李大伟盯着赵归野说道：“李明光50多岁了，凭你的身手完全可以速战速决，但要注意控制出手力度，我希望晚饭前能在审讯室见到这老家伙……”
看着李大伟心事重重地离开分析室，A组其他成员又一个个眼神凌乱地瞧向赵归野：不是说上头派来的技侦吗？听李队的意思，难道连身手也十分了得？
下午两点，李明光接到中行三江分行的电话后，立刻匆忙离开。李明光被银行方面告知：保险箱库房遭外部侵入，他所租用的保险箱疑似被强行开启。坐上自己的公务轿车后，李明光接连给自己的老同学----中行三江分行公司业务部经理张武打了数个电话以确认情况，但每次听到的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李明光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心急如焚，这样的状态让一向做事严谨的他甚至没有发现行车路线发生了变化。等车停稳开了车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街角。
李明光心中大怒，把头伸向驾驶舱喊道：“老张，你这是在整什么玩意？！”但他随即便感觉眼前暗光一闪，瞬间反射性地向后急闪，躲过了赵归野射出的麻醉针剂，紧接着本能地跳下轿车，迅速与袭击他的“驾驶员”拉开了将近10米的距离。当他看清走下轿车的赵归野的面孔后，全身立即进入警戒状态：“你是什么人？”
“国安十一局第六侦查小队侦查员，”赵归野装逼地说出早已背好的台词后微微一笑：“王副市长不愧是刘老爷子的弟子，今时今日身手依然如此敏捷，就算跟年轻一辈的名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
0030
听到赵归野自曝来历，再加上之前接到银行打来的电话，李明光马上明白，自己已经被相关部门盯上，而且被盯上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如果眼前这人所言属实----对方甚至直接动用了国安十一局的力量，那保存在银行保险箱内的秘密已经泄漏无疑，自己能侥幸逃避法律制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李明光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明白，无论如何应该首先摆脱眼前这个年轻人，然后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赵归野，心中揣测着对方的功力，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终于把心一横，首先发起了攻击。
李明光从少年时代开始，便一直在父亲的训练下苦练拳法，16岁拜入北派螳螂拳传人刘振武门下，经刘老爷子指点，5年间李明光在武术实战和内力修为上得到了质的提升。后来，身怀武功的他进入军旅，凭借出众的身手大展拳脚，退伍后又转业步入仕途，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政府部门，思维缜密的他都能运作得风生水起，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明光拥有超乎常人的毅力，从政后，无论工作多忙他都能保持规律的生活，而且每天必抽出3个小时练习功法，所以年逾五旬的他还能保持接近巅峰状态。
在刘振武刘老爷子的培养下，李明光早已将内力与北派螳螂拳的拳法融会贯通，加上30余年内力的不断累积，已经达到拳拳隐含内力、招招收放自如，在螳螂拳出手速度快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每一套路数的威力。
面对只有20多岁的赵归野，尽管知道对方是国安侦查员，李明光还是有信心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实力在5招以内击败对方。
他双脚轮番蹬地，仅用3步便瞬间欺至赵归野面前，然而面对自己的迅速欺近，对方却未表现出丝毫闪躲的意图，这令李明光疑惑不已，但攻势已出，中道停手只能让自己转为被动，李明光没再犹豫，直接飞起右腿，足尖直奔赵归野胸口击去。
原本李明光这一脚只用了3分力，乃是虚招，打算利用对方回撤或闪避的空档，补上一招双风贯耳，直取对方面部要害，没想到自己刚出招至3分之2，对方却愣头愣脑地迎腿直扑过来，就在李明光诧异之时，足尖已经结结实实地踢中对方胸口，但随即李明光便感觉如踢中铁板一块，足尖趾骨剧痛如裂。
李明光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步，站稳后双眉紧锁，以右脚足尖点地，暗中反复搓捻数下才稍稍缓解疼痛，一脸严肃地盯住赵归野，叹道：“好霸道的硬气功……”
0031
听了李明光的话，赵归野一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慢慢脱下外套和里面的马甲，马甲在指尖的敲击下，发出两声闷响：“还硬气功，您老练功练傻了？这是国安侦查员的标配----陶瓷防弹衣，今年新款，超薄的。”赵归野将马甲丢在一边，“相比之下您老的内力倒是有点威胁。”
“那为什么……”
“因为……”话没说完，赵归野也发起了攻击。在李明光看来，赵归野的出手行如鬼魅，只感觉眼前身影一闪，随即他便失去了知觉。赵归野站在李明光的身后，搓了两下手掌，把话补充完整：“因为内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李明光醒来后，发觉四周一片昏暗，自己正坐在椅子上。他马上回忆起与赵归野交手的过程，随即轻轻活动了一下四肢，并运行内息检查了内脏器官----一切正常，而且行动并未受到限制。正当他想起身的时候，面前突然亮起了灯光，灯光不算刺眼，却让他的瞳孔迅速收缩，并提起警觉。
“尽管这个时候使用‘欢迎’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我们期待在这里看到你的确有一段时间了。”台灯后面的李大伟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你们……”李明光用手罩在眼睛上方抵挡光线，并透过指缝观察对面说话的人，“是国安的人？”
“国安十一局，第六侦查小队，队长李大伟。”李大伟已经从上午激动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语气十分平缓：“你现在正在国安滨江办事处的审讯室，我想王副市长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请你来。”李大伟说完将一个小托盘移到了台灯灯光下。
由于距离并不远，李明光清晰地看到了托盘内的物品：一把钥匙、一个U盘和一个项坠，原本还强作镇定的他在看过这三样物品的时候，表情逐渐黯淡了下去，特别是在看到项坠的时候----那是他孙子的胎毛项坠，孙子今年刚刚2岁半。
“8年了，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李明光遮挡光线的手向下掐住了两侧太阳穴，挡住了自己的面孔。“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想要知道什么，我会毫无保留地配合。但我儿子跟孙子，他们确实跟这些没有关系，希望你们能……明查。”
“……原本以为你会强硬一些，这样我就有了理由对你用上足够的手段。不过不得不说，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李大伟将托盘向边上一推，头探向李明光，“8年前被你们杀害的唐正，你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中央警卫团最出色的战士之一，我的授业恩师，也是赵家族长赵归尘的拜把子兄弟！”
0032
李明光的确没有对自己的罪行做任何遮掩保留。当初受宋延文指使这件事让他从一开始便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而在过去的8年中，他也为此承受了巨大的心里压力。杀害唐正夫妇后，宋延文曾要求李明光销毁所有相关的监控录像和照片，但深谙为官之道的李明光却偷偷留下了一份拷贝，他明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如果今后真的得了报应，这份拷贝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
但也正因为这份拷贝的存在，李明光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他始终担心这份拷贝会被第二个人发现。为了稳妥，李明光找到了在中行三江分行任职的老同学张武，通过张武租用了一个规格最小的保险箱，把拷贝跟孙子的胎毛项坠存了进去。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仍深受煎熬，特别是在宋延文的提拔下升任滨江副市V长这几年，每次帮助宋士春获得政府项目后，他都会到银行查看自己的保险箱。而自从去年，宋士春为了答谢他的“帮助”，以秦颂置业的名义购买了一套高档别墅送给他，李明光的焦虑症突然升级----假如过去为宋士春帮忙，自己仅剩不多的良知还可以用回报宋延文的知遇之恩来勉强支持，那么收了别墅钥匙之后就变成了与宋士春之间赤裸裸的权钱交易。
李明光挣扎过，他想过将别墅钥匙还给宋士春，但那样做最终会使他与宋延文之间的关系产生隔阂，他甚至考虑就此退出官场，可重新变成普通老百姓后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时，一旦相关矛盾转嫁到他的身上，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李明光放弃了退出的打算，将别墅钥匙一同放进保险箱，没用过一次。心中的不安则使他出入银行的频率逐渐提高，如果不是长期坚持练功，他的身心早已崩溃……
李明光将当年唐正遇害的全过程，以及近年来帮助宋士春获得政府项目的情况一一坦白，在交代完全部事实之后，他常舒了一口气，神情释然。
李大伟一直盯着李明光，十余年的侦查经历让他对人的眼神、呼吸、语言等因素的综合分析能力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通过对李明光的观察，他知道李明光在交代过程中没有说谎。李大伟接过记录员整理好的证词，慢慢翻看：“行，良心还算没丢尽。”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李明光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正在准备接受未来法律的制裁。
“晚了……”李大伟将目光从证词转向李明光：“那也未必。”
听到李大伟的话后，李明光立刻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