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一米阳光中的吉恩,眼里还残留着明显的泪水,回过头对着黑暗中看不清脸的帕丽拉:“他杀了杰克!”
这一刻他无比的犹豫。
一方面他以为自己会立即杀了这个凶手为那个暗恋着帕丽拉的瘦弱男孩报仇,可另一方面,他不得不考虑如果这样做,会把更多的人拖下无尽深渊!
那可是萨格拉斯候爵的儿子!
光是这个姓氏,就足以让人颤栗!
帕丽拉惊魂未定,当吉恩无声无息出现在那扇小窗投下来的一小块束阳光里,他清澈双眼中那一抹坚毅,紧抿的唇所代表的倔强,让她以为真的看见了一位手执长弓,来拯救自己的天使。
被佐拉逼近所受的委屈,藏身黑暗中的恐惧,以及被这个色中恶鬼所发现时的绝望,让她在吉恩出现时的一瞬间通通化成了复仇的勇气,指着前一刻还主宰着自己命运的那个丑陋的恶棍,恶狠狠的说道:“杀了他!”
两个人线视了一眼。
“杰克在地狱里等着你!杂碎!”
吉恩的手一松,拉得快要断掉似的弦猛的一颤,发出一声既凄厉又震撼的“蓬”,哀号中的佐拉猛的往后一仰,被吉恩手中的箭,穿透了他的心脏,把他死死的钉在墙壁上。
帕丽拉捂住脸,她不敢再对着佐拉凸出眼眶的死鱼眼。
吉恩把长弓背到身后,伸手去拉帕丽拉的手,丝毫没有想过这对一个贵族小姐来说绝对是无礼的冒犯——不快点做些什么,等那些萨格拉斯的骑士们发现佐拉的尸体,对弗拉卡多整个庄园里的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没有尽到保护主人的骑士们会受到萨格拉斯候爵怎样的怒火,这种可怕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想,关键是现在大家得为自己打算了——事情已经完全偏离弗拉卡多男爵最初的预想了。
召集了所有人,包括那些发现了佐拉会斗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四个健仆,而汤姆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树荫下挖坑。
他最好的朋友需要一个墓。
“听着,佐拉死了。”
吉恩可以想像八个女仆的反应,四个和帕丽拉同仇敌忾的小姑娘欢呼雀跃,她们还太年轻,只是想着小姐能够彻底远离那个恶魔,却根本没有想过这会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而四个象肉山一样的健仆,她们的表情则相当令人觉得难看,经验丰富的她们很快就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
帕丽拉不用去想什么后果和未来,从她开口想要佐拉的命开始,她就是和吉恩彻底的绑在了一起。
其实无论是不是她首肯,佐拉死在弗拉卡多领,她和她那位想尽办法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命运摆弄的父亲其实已经注定了要倒霉。
知道儿子的死讯的萨格拉斯候爵是不会细细追究谁才是凶手的,他最合理的做法就是把弗拉卡多男爵的庄园里每一个会喘气的生物从任意一个角落里拖出来,然后统统杀死给他那个儿子陪葬。
四个粗壮的女仆开始哀号起来,很快那四个年轻的女孩也明白了她们现在的处境,变得沉默而脸色难看起来。
只有汤姆一边甩着眼泪和汗水,一边用力挖着土。
“听着,收拾你们能带走的东西,快逃命去吧。”
话音刚落,四个健壮的女仆就撒开肉滚滚的大腿狂奔,她们大概知道男爵的钱都放在什么地方。
家破人亡的时候,谁还会去管什么男爵,什么大小姐?
而四个年轻的女孩则毫无头绪,她们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无助的看着帕丽拉。
年轻的贵族小姐也不忍心,她们四个可是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你们南下去帝都,越是分开走,逃走的机会越大,记得换一身衣服,穿着女仆装是告诉别人你们的身份。”
望着四个女孩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的样子,帕丽拉问道:“为什么不能带她们一起逃走?”
吉恩本来是不准备回答这种废话的,可是被救的大小姐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支柱,她甚至根本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差距,被佐拉觊觎的少女娇躯几乎就紧紧的贴在吉恩身上。
指了指那匹一直躲在树荫下,甩着尾巴啃着青草的拉伦斯马:“我们就这么一匹马。”
至于佐拉骑来的那三匹?谁知道呢。
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帕丽拉:“很遗憾,就算是护着你一个人,我也没多大信心。”
帕丽拉从被救的惊喜慢慢回到了眼前更残酷的现实中。
“那么,他呢?”
吉恩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没有吃过任何苦头的贵族小姐在这样的时候还能记得最后一个仆人的安危,这让他非常满意,至少救她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大步走到了汤姆身边。
“听着,汤姆,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是如此,但现在整件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男爵和你的父亲,他们现在都很危险。”
汤姆回过头来,布满雀斑的脸上全是一道道泪水滑过的污渍,被汗水中和过后,就象是布满了陷马坑的梯田。
“我知道你会有主意,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尽管时间很紧张,可是吉恩还是留下来把杰克入土为安,并且布置了一下伪装,失去理智的萨格拉斯候爵很有可能会亵渎杰克的尸体。
打发了汤姆去通知男爵发生了什么事情,吉恩把红着小脸的帕丽拉“捧”上马背,然后牢牢的把她固定在自己的臂弯中,然后以中速驾马离开这个才落脚不到一个月的地方。
“我们现在去哪里?”
帕丽拉能感觉得到身后那具居然出乎意料强壮的身体传来的热量,这让她有着一种快要眩晕过去的感觉。
特别是一想起那束阳光中吉恩当时的清澈眼睛,帕丽拉就觉得自己无比安全,身后这个人,一定会保护得了她。
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她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觉得。
骑在马上的感觉和平时看别人骑马完全不是一回事,马背上的自己就象被两个打桩机轮流往上顶,若不是有个强有力的臂弯,恐怕早就掉了下去。
她甚至完全忽略了吉恩满身的大汗。
“我们去波茨卡什。”
波茨卡什?
帕丽拉一惊,回过头时差点意外的撞上吉恩那倔强的嘴唇,这让她的小脸更红了。
“没错。”
吉恩倒是没有心情欣赏死鬼佐拉和汤姆幻想过很久的美景,他只是有些吃力的维持着自己的手臂悬空着,不让它们无力的耷拉到帕丽拉的腰上,可是现在看上去占她便宜完全不在意的大小姐居然还几乎就整个人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这让他很是为难,在这种时候推开她会比扇她一耳光更让人难堪。
只有让双臂继续那么痛苦的虚搂着怀里的帕丽拉,越来越沉。
“我们的行踪一定会被泄露的。”
帕丽拉觉得吉恩冷静得可怕,倒不是因为自己就躺在他怀里,而他几乎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而是因为从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孩子嘴里说出这么多关于人心和人性的阴暗东西。
“那四只胖子一定会说出我们的下落,甚至是主动告密。她们根本靠不住。”
“你四个年轻女仆她们一旦被捉住,那么她们在刑讯和吓唬之下也会透露我们的下落,所以我告诉他们,我们会去南斯。”
南斯在南面,那里是帝都,元帅就在那里,他是现在的莱昂帝国唯一能和皇后分庭抗礼的人。
而波茨卡什在北面,那里有什么?
面对帕丽拉这个问题,吉恩微微一笑,他倔强的唇线就象冰川一样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阳光而明朗的微笑。
“那里有公主。那是安妮公主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