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兆》
导语：当你相信科学只是一种魔法，你就进入了这个故事
——摘自弘予的回忆
见到周易雄老先生的时候，我十四岁。
第一眼见到他，我感觉似曾相识，总觉得哪里见过。后来我想起来，周老先生很像爷爷那些旧书里面插画中的人物画像。因为那些人物都是用线条白描的方式勾勒出来的，面部五官和曲线都趋于雷同，而周老先生正好长了一张搁在古代极其普通的脸。尤其是双眼，由于双目失明，瞳仁放大，形成两个白色的反光圆点，摘下墨镜后，就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一样反射着寒光。
初见这双犀利的目光，我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谁都想不到，一双失明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你，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样。就像周老先生手里的玉魑貅一样。魑貅是一种神兽，外貌是一条猛虎的造型，六只眼睛，三条尾巴，十二根触须。四只眼睛两只是凡眼，用来日常搜寻事物，还额头上生有两只蓝色天眼，两只琥珀色真眼，天眼望天吸收日精月华，真眼察地监视四面八方。通常天眼和真眼会相对而生，只睁其中各一只，因此很多时候，会被认为只有四只眼睛。另外三条尾巴是一般的魑貅，年岁越长，尾巴的数量会增多。最多可达十二条，从古至今只有一头魑貅有十二条尾巴，于是成为精灵的崇拜对象，列为四方神兽。十二条触须有长有短，最长的一对叫冥须，从来都是指向两个方向，据说两根冥须交错之时，即是冥界开启之时。（一开始我觉得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直到后来我进入墓府之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周老先生拥有一对后天修成的假“真眼”，倒也是极其难得的，难怪他手中会把玩着一头玉魑貅。
“宇宙在发生着变化，我从雨水和灰尘中预示到了你们的到来。五个，是我演算出的人数，为何在我面前，是六位？”
我们都暗暗吃惊，不是说周老先生是失明的吗？难道说阿妙已经将我们一行六人告诉了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叹了口气：
“也罢，世间的纷繁变故，岂是一双肉掌所能尽行逆料的，来吧，呈上那个让你们心事重重的道具吧。”
屈白将皮箱子递了上去。
周老先生双手接过皮箱子，宛若托举这一根鸿毛，轻若无物，接着他摸到了上面五花大绑的封装。周老先生笑了：
“难得你们这么卖力，精灵的道具怎么能让有形的东西束缚住呢！”
说着用小指的指甲在封装上轻轻一划。
陶嘉性子急，一跃而起要阻拦周老爷子，张嘴大喊道：“老爷子，不能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周老爷子毫不着急，只是小指指甲那么轻轻一划，整个封装就打开了，接着顺势一挥衣袖，陶嘉只觉劲风一阵，仰面栽倒。
周老爷子将封装的包袱皮交给阿妙，阿妙恭恭敬敬地接过，双手托着返回后堂，周老爷子摩挲着皮箱子的外壳，突然哽咽了。
“师兄啊，师兄，当时如果有了它，你就不用那样一个人面对命运了！真是造化弄人，即便是能打破时间的界限，依旧逃不过天数……”
许久，周老先生才止住悲声，阿奇面无表情地递上一条手帕。
周老先生斯文地沾沾眼泪，又恢复的刚才的威严，他继续说：
“今天你们来了六位，喝了我的茶，进了我的院，说明你们与我有缘，我就将一些关于这个箱子，不要紧的一些故事讲给你们听。”
我听了这句话，心下不悦，什么叫“不要紧的”故事？我们因为这个皮箱子，折腾了一天了，遇上了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到现在水米未进，尤其是我在大课堂还看到了她……
周老先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理：
“弘予啊，不要心存疑虑，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天数，都是不打紧的，重要的是你如何去面对。”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郑文诸：
“郑文诸，上一代未竟的事业，与下一代无关，有关的是你究竟能有多大的能力去改变你这一代的宿命。
“陶嘉，你最不缺的就是勇敢，这也是你最软弱的一面，你将会有一场好姻缘，因为你的命运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宋世昊，你善于使用自己的长处，勇于面对自己的短处，这将使你左右逢源。
“李畅，相信你是有一颗先知的心，你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永远不要滥用上天赐予你的任何特权。”
接着是屈白。
周老先生犹豫了：
“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人性的光辉，只能看到一切孤立的品德，你比他们都单纯，又都复杂，我的道行是在微末，如果是师兄在就好了……”
一连串哑谜一样的谶语，让我们每个人都陷入沉思。
接下来，周老先生将皮箱子放在八仙桌上，正襟危坐，阿奇和阿妙垂首站立两边。整个正堂气氛凝重。
周老先生开始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当你相信科学只是一种魔法，你就进入了这个故事……”
陶嘉还想插话，但正堂里安静的出奇，他的疑问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们地球并不孤单，实际上我们在另一种文化里被称为哥莫地曼，是为黄星。哥莫地曼并不是最早出现生命的星球，你们的出现源于神的另一次伟大的恩赐……在人类现有的知识范围中，对宇宙的认识是客观的，基于经验和数据的，但事实上，人类所观测到，认识到的宇宙观——恒星、行星、卫星、彗星组成的星系，星系群又组成更大的星系……——这些都只是宇宙的一种形态。宇宙的真实面貌人类还无缘得知，但在另一种文化里，宇宙的面貌是全新的，有神的意志参与的。举个简单的例子，人类认为恒星与恒星之间是相互独立的个体，但事实上，所有的恒星，都是同一颗，或者说同根同源。尽管它们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年龄有别，又分布在不同的星系里，但它们在空间折叠后其实是在同一个星系之中，也就是说，宇宙实际上只有一个星系构成，另一种文化里称之为莱瑞阿。”
一连串爆炸又洗脑的信息在我的大脑里盘旋，我能听到自己大脑飞速运转时呼啸的耳鸣声。
“有一群人最早认识到了宇宙的奥秘，他们开发了一种可以穿梭于宇宙的神奇道具……你们所发现的这个皮箱子，只不过是他们用来装那个道具的容器罢了……也正是因为他们过早地掌握了开发宇宙的能力，他们随即也认识到了宇宙的凶恶，这为他们招致了灭族之祸。
“魔鬼入侵了他们，魔鬼是毁灭一切美好与不美好事物的集合体，由于滥用神奇道具，他们发现了卡莫地曼，并毁灭了它……是的，我的师兄就是卡莫地曼，赤星上的人，他们已经灭绝了，而我的师兄，伟大的魔法师‘大棒’托巴，即便他能够操纵时间，但仍然改变不了自己种族的灾难，而他现在，也一直在拯救自己族人的时间循环里不能自拔……
“后来又有一个种族，发现了宇宙的秘密，但由于他们是永生的，没有过分的欲望和贪念，因此这个秘密被埋藏了上万年。但可惜的是，有一部分人类，迁居到他们的星球，使他们的生活节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贪欲使得神奇道具再度现世，魔鬼的魔掌伸向了这个星球。开始侵蚀这个星球。在这个星球上睿智的生命体的领导下，各种生命形式形成联盟，抵抗着魔鬼的侵略，最终，以魔鬼被封印，魔王就伏而告终。在另一种文化里，称之为第二纪元的结束。”
陶嘉终于忍不住了。
“请问，您一直所说的另一种文化到底是什么？”
“嚯嚯嚯，心急的陶嘉，我所说的另一种文化，就是精灵的文化，水榭之星上的统治者们。”
“下面就是关乎你们命运的重点了，古老的技艺已经失传，魔王的封印即将解开，各种魔化的生物纷纷现世，就连与前番的大战毫不相干的哥莫地曼都受到了魔物的攻击，因此精灵的女王开始发出召集，一方面在水榭之星上招兵买马，准备迎战，一方面……派出了使者，在宇宙的各个地区，寻找继承了神的意志的战士们……
“而你们，就是被神选中的那五个人类的少年。哦现在是六位了。”
“等等，既然您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被选中的人，究竟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我们误打误撞捡到了这个曾经装过那个神奇道具的皮箱子吗？还有，捡到这个皮箱子的当事人其实并不在我们这群人当中，他现在……”
我说出了我们此时共同的疑虑。
周老先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如何发现‘合一箧’我不管，是你们六位自愿接受了神的指引，进入了寒舍，那就是你们的选择。”
“等一下，我们可没有什么自愿，直到刚才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李畅举起了右手。
“现在也蒙在鼓里呢！”
宋世昊也不甘示弱。
大伙纷纷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周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都好说！阿妙！那就请阿妙带你们去后堂，你们一看便知！”
阿妙朝周老先生深深一躬，侧身挑开青布面门帘，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这么办好。
我将手揣进衣兜，摸了摸兜里的束指链，迅速地占卜了一番：
七，是束指链十三环中最中间的一环。
可以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心情，率先走入了后堂。
后堂比正堂还昏暗，但是宽敞许多，阿妙走到角落，按动机关，只见房顶上悬挂的灯烛齐刷刷地亮起。
后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桌，圆桌有些年头了，锃明瓦亮，每个桌腿还是一些鸟兽托顶的造型。圆桌的中央摆着许多礼器，我简单看了几眼，似乎都不是地球上文明的产物。在突然点亮灯烛的时候，微微地笼罩的一层白光，接着消失了
随后进来的几位，没有看到这转瞬即逝的变化，只是盯着这些礼器看，希望能从自己的知识库中，寻找到某些蛛丝马迹，但看他们的表情，我知道他们的搜寻没有结果。
我刚想问阿妙周老先生的意思，结果阿妙先开口了：
“哎呀，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子，刚才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师父的寿命已经不多了，你们还不洗耳恭听？”
叫我们小毛孩子？陶嘉第一个不服。
陶嘉从我身后走出来：
“嘿！你个小姑娘，还没我们大呢？叫谁小毛孩子？我都十七了！看你也就是十二三岁，你应该叫我大哥哥！”
阿妙傲娇地一叉腰，眉毛挑的比额头还高：
“你说什么我看不懂！反正约么着也不是什么好话，在这个院落里，从来只有我们‘正氣堂’发言，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不过念你们是初犯，姐姐我这里也不怪罪了，待会选好了‘命器’出去后，可千万别多嘴，不然小心阿妙给你们上一课。”
“嚯！这小妮子可真够厉害的呀，将来的婆家可不好找。”
宋世昊仰着脸看李畅，李畅低着头附和着：“就算找到了，也是前世修来的受气的命。”
屈白拍了拍手：“别捣乱，听人家小姑娘把话说完。”
“嘿嘿！叫谁‘小姑娘’呢？我说你这个大个子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呢？”
我连忙打圆场：“好了，大家都让一步，我们又不是过来抬杠的，想斗嘴下次辩论赛你们仨上，我看呀，这位阿妙小姐应该是耳朵失聪，只会说，听不见……”
“等会，你刚才说什么？‘阿妙小姐’？是真的吗？再说一遍我看！”
我一时不确定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万一说了阿妙不爱听的，估计又得矫情一阵，刚才也她说周老先生寿命不多，综合判断，我还是实话实说好了。
“阿妙小姐，我刚才确实说的阿妙小姐。”
不料阿妙先是一愣，死死地盯着我看，等到确定我说的是“阿妙小姐”后，突然鬼畜地大笑起来，双手捏着双马尾不住地摆动，还原地转了个圈。
“……嘻嘻！阿妙小姐！嘻嘻！太棒了！终于有人这么叫阿妙喽，以后阿妙再也不是孩子喽！”
我们面面相觑，看来我们戳到了阿妙的痒痒肉了。
阿妙停下来，拉住我的手：“你再说一遍给我……听。”
“阿妙小姐。”
大伙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起大喊。
“阿妙小姐！”
怎料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喜怒无常，我们这么叫她，她反而黯然失色，辫子也耷拉下来。
阿妙小声地：
“……再说一遍给我……听……”
接着，阿妙眼珠一亮：“好啦好啦！我不怪你们啦！你们赶紧挑选你们的‘命器’吧。”
说着阿妙又是一拉机关，后堂的后墙突然向两旁分开，露出一个灯火通明的祭坛，祭坛的神像是一位相貌粗犷的男性形象，天庭饱满，眉弓突出，通关鼻梁，上唇蓄短须，下巴蓄长须，长发参差不齐，两鬓立起，似怒非怒。浑身只裹着一条青色罗袍，右臂伸出，持铜铃，左臂半遮在罗袍内，持宝剑，腰板挺拔，左腿直立，右腿平蜷，大腿粗，小腿细，腿毛茂盛，赤足，脚趾分开，每只脚只有四个脚趾，双双对生。这让我很是奇怪，又返回看其手指，果然也是不同，手掌只有三根手指，相互对生，握剑的左手正是左右两个指头和中指对握而持剑。神像四周摆满了各类灯烛香火，烟雾缭绕。
神像下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简直是一种旧货博览会，你所能想到任何奇怪的事物，这里都找寻得到。还有很多现代的物品，也是整个屋子“异域风情”的风格中我们唯一能找到熟悉事物的感觉。
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根赤红的羽毛。
没错，与我的名字是谐音：红羽。
接着其他人选出了自己的第一眼就锁定的道具，也就是所谓的“命器”。
郑文诸——褐色粉笔；
陶嘉——青色玉石；
李畅——烤蓝螺母；
宋世昊——紫砂茶则。
屈白迟迟没有选择，一直盯着神像出神。
我碰了屈白一下，屈白回过神来，小声对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很想把这个神像砸了。”
“你认得这个神像吗？”
“不认得，但我心中涌起了无尽的仇恨。”
屈白说着双手握拳，身体缓缓朝神像走去。
其他人没有发觉，还以为屈白去挑选自己的“命器”。只见屈白举起右臂，缓缓接近神像。我见势不妙，从身后点了屈白后腰窝肾俞穴点了一下。
屈白顺势上身往前倾倒，右臂在神像前支撑了一下，手里按住了一个白色贝壳，屈白手臂一抬，转身看我，那个白色贝壳就随着他的手粘了起来。
阿妙见我们都选好了“命器”，就拍拍手：
“听好了，‘命器’代表了你们的生命，命器是你们个体另一种形态的标志物。”
“我有疑问，小姑娘……照你这么说……”
陶嘉一开口，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
“叫谁小姑娘呢！谁是小姑娘！”
“我错了，阿妙小姐！阿妙小姐！看你年纪这么小，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哼！谁年纪小了！告诉你们吧，我师父今年八十岁，他四十岁的时候，捡到的我和阿奇，那么请问，我现在多大了？”
“……四十岁？”
我们都表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妙自觉也失语了，但也不可挽回：“反正呢，以后你们通通不准叫我小姑娘。就算是背着我也不准！别以为我听不到！……就算我是聋子，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阿妙终于正面承认了自己的残疾，也打消了我们的疑虑。
阿妙：“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看着我？没见过会说话的聋子啊？我会读唇语啦！本来我也不能说话，是师父把我治好的，在二十二岁那一年，你们都不知道，要教一个聋子说话有多困难，因为聋子是听不到发音的，于是师父就让我自主发音，然后告诉我发出的哪个声音对应哪个音节，然后为我制定了一套语言学习的课程，所以一直到现在，我才能站在这里教训你们！”
“那么，他……”
陶嘉偷偷指了指正堂。
阿妙会意：“你说阿奇啊，他又聋又哑，治不好了。”
李畅和宋世昊露出了欠揍的“难怪一直一脸阴魂不散的样子活该！”的表情。
我没有理会，忙回到正题：“那么，阿妙小姐，我们现在得到了‘命器’，接下来……”
话还没说完，前厅一阵巨响，接着一阵烟雾从两边的青布面门帘下面涌入后堂。
“不好！师父！”
阿妙倩影一晃，马上冲出了后堂，我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连忙跟着也冲了出去，烟雾十分呛人，大家禁不住都大声咳嗽起来。
眼前的景象想必大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一个魔鬼站立在正堂的中心，有两人那么高，上身****，手持双叉，皮肤似乎覆盖着鳞片，相貌并不丑陋，双目有神，胸前挂着镶着骷髅的许多各色的铁片，红白黄绿黑五种颜色，非常显眼。
周老先生还坐在原位没有移动，并不惊慌，而阿奇却跌倒在一旁。
魔鬼嘤嘤地开口了，声音好像从脑门子里发出一样。
魔鬼：“把‘合一箧’交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