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府的下人们发现自家的二少爷忽然间转性了,对待下人们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无礼蛮横,对待张老爷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就连出去外面疯玩的次数似乎都变少了。他们还以为是自家的二少爷一夜之间受人点拨醍醐灌顶,哪里想得到张子林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他们只知道,自家的大少爷近期要出一趟远门。
张府,栖霞阁,夜。
夜光如水,整个庭院似乎都被浸透着一股子清凉之意。本该是无边风月的好景致,可月色下那两人却浑然不像是在赏月的模样。
斐睿望着呆滞站在原地的张子健,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在之前,他刚跟张子健提出了自己要离开清河镇的消息,而张子健听到这个消息后显然看来有点接受不了。
张子健嘴角强扯着笑意,问道:“你不跟我去剑宗吗?”
斐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修行中人对于门派之见本就很深,我与本就不是剑宗之人,修的也不是剑宗的法门,怎能跟你去剑宗。再说,我也比较喜欢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感觉,也想趁着现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斐睿当然记得当日李、苏二人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对于别派的修道之士,特别还是不认识的,大家本就默契的保持着远离的态度。斐睿当然也不愿去别人家的屋檐下受气。
眼看斐睿去意已决,张子健便不再说那些无用的劝阻之话,他本就是尊重朋友意愿的人。此时,眼中虽然都是不舍之意,但还是微笑着说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斐睿道:“明早。”
张子健一愣,他还以为斐睿会在他去剑宗之时再离开的,哪里会想到居然这么仓促,但看着斐睿一脸决绝的样子,他竟是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他不想使他难做,这是他的原则。他只好平静地说道:“那我会跟我爹讲明。”
斐睿道:“多谢。”
院子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氛之中,只有夜风还在轻柔地吹着。夜空之上,柳絮般的几朵流云也随着这威风飘荡来去。
张子健忽然道:“那,今晚喝两杯。”
斐睿道:“好。”
两人的心意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的默契,仿佛都想借着这酒、这清冷的夜色来为彼此送别,为彼此祝福。
酒窖藏十几年的好酒,饮酒的对象是真正认识才几个月的朋友。酒要喝的快才尽兴,但酒量不好的人,喝得越快反而醉得越快。
张子健已经有八分醉意了,他酒量本就不好更何况还是喝如此烈的酒,还喝得如此之快。他嘴里吐话不清,大着舌头道:“斐…斐睿兄弟,此去…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珍重…珍重”话说完,便整个人醉趴在石桌之上。
斐睿看着已经呼呼睡去的张子健,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修士之路多艰险,能走到最后的更是凤毛麟角。两人此次分别,说不定便永无再见之日,但却非走不可,张子健入剑宗,而斐睿也自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要去闯。他拿起酒壶替自己倒满酒,仰首一口喝下,一杯接一杯,似是觉得不够痛快,举着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但最终酒喝光了,他却没有醉过去,眼睛反而越加的明亮。他体质在经过塑身丹重新锻造后本就不同于常人,更何况修行了天衍诀后,纵然自己不去刻意运行真元,它也会缓慢的在经脉内运行,这种凡间的酒液哪能使他沉醉呢。于是,他只有苦笑,笑得那么凄凉那么悲伤,人生求一醉而不得是多么令人无奈的事情啊。
斐睿是个很理智的人,悲伤或许可以一时缠裹于他,但很快他就会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既然离别是无法避免的,那还不如笑着离开。
在将张子健送回房中安顿好了之后,斐睿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斐睿没有入睡,他盘膝坐在床上,运功先将身体里的酒气给缓缓逼了出来,而后缓缓睁开眼睛。在他身侧有着一个木盒,木盒看起来平凡无奇,但看斐睿抚摸它的模样竟像在抚摸着最亲密的情人。
小古淡淡的声音响起:“这种凡剑对你现在实力或许有点帮助,但将来等你境界提升了却是如同鸡肋。”
斐睿却不答话,将那匣子平放在膝盖之上,伸出手来缓缓打开他。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剑,乌黑之色的剑鞘,月光从窗户透射进来,那剑鞘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斐睿抓起匣中之剑,右手一拔,房间内响起“铮”的一声,剑声如龙吟。斐睿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龙吟之音再响,斐睿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剑身长五尺,剑锋寒气逼人,隐约间室内的温度都是降了几分。
斐睿在跟林重一战之后,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快速提升自己的实力。他前世是一名剑客,那么剑便是他首选。而这把剑便是他在清河镇最好的铁匠铺中寻匿所得。这个世界跟他前世的世界在铸剑的技术竟有了质的飞跃。就拿手中这柄剑来说,若是放在前世必是江湖中人必争的利器,但在这里却算不上是顶尖的武器,单单铁匠铺里比它好的剑便有好几把。但斐睿却只看中了这一把,无他,只是因为这把剑的剑名。
剑名,桃花。
据铸剑的师傅说,桃花剑之所以取名如此乃是因为此剑是在春暖桃花开之际开炉熔铸的。但斐睿却不管它的名字是为何缘由,这桃花之名让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一个女子。那个也是腰佩桃花剑的女子。
“桃花,桃花…”斐睿喃喃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古见此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次日,天刚蒙蒙亮时。斐睿便背着桃花剑悄然离开了栖霞阁,离开了张家。他没有去跟张子健打招呼,他也知道不需要。
张子健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不由得暗叹一声。
三日后,张子健也离开张家前往那未知的剑宗之地。
谁也没有想到,此次一别,再次相见竟是在十年之后,那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