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千岁辗转难眠便四处闲逛却没看到父母的身影,以往这时她们都在亭子里喝茶弹琴花前月下,今个却空空如也。
熟悉之地难免触景生情,千岁想起刚管家那会,娘每次都把她抱到旁边坐着,她一手猪蹄一手烤鸭屁股下坐着她量身打造的沙发软垫听着悦耳的琴声看着美妙的舞。
她记得爹爹最爱的那把琴是张大师生前做的最后一把古琴名为渊鸣,是她花重金派无数高手寻了整整一年才找到的。
她娘亲最爱别致的衣服,有着每个女人惯有的毛病,讨厌和别人穿一样的衣服,所以她每一条裙子裙摆上的纹样都是她花心思自己画然后重金请江南的绣娘们到京城一针一线在眼皮子底下绣的,仅此一家绝无仅有,当时可谓是轰动大江南北,宫里的娘娘都派人到她们家门口溜达一圈,为的就是目睹后回去仿制一件。
那时她财力达到了顶峰时期,随便砸个核桃的小锤子都是金镶玉的,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日子竟一去不复返。
千岁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满园杂草,想来她们应该是厌乏了此地,于是朝她们院子走去。
还未走近,便闻婉转缠绵的琴声,她爹最爱抚琴。
沉思片刻抬脚走进院子,正值春深几树梨花繁盛如雪,透过零落的瓣瓣花片看去,只见她娘玉簟秋一身蓝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修长的脖颈,别致的飞云鬓里斜插一直牡丹钗,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他爹正弹唱着新谱的词,五官轮廓分明俊美绝伦,肤色白皙,一袭白袍,举手投足中带着少许儒雅气息,二人站一起宛如神仙眷侣。
忽闻人来玉簟秋转身凤眼一瞟,愣是把满树的梨花给比下去。
千岁呆愣的站在那,怎么一个美子形容,明明已是半老徐娘,外表却跟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似的,想到如今家道中落,不由的感叹道,如此美人怎就落得个这么下场。
呸,呸,千岁掐了自己一下,颜缓你想什么呢?她如今是你娘,而你再也不是那个虞千岁了。
对啊,她再也不是虞千岁了,不知可否有人此时正思念她呢?
玉簟秋走来见千岁一袭桃裙上面粘有少许草籽,梅花鞋上沾着泥土,耳旁散落几缕碎发,睡眼惺忪花瓣飘落发间也毫无察觉,宛如雨后的一支木芙蓉,静静凝望着她。
“又去哪里淘了”玉簟秋伸出白璧无瑕的手抚平千岁紧皱的弯眉温柔道,拉过她摘去草籽花瓣问道“你觉得你爹写的这首词怎么样?”
千岁回过神无精打采的扫了一眼吐出一个字“好。”
颜陌兴奋一挥袖子说道:“你竟然说好,那你觉得好在何处?”
千岁又扫了一眼“都挺好。”
自己的女儿怎么样玉簟秋这个当娘的可是心知肚明,从小大字不识得几个显然没有看懂立马岔开话题“那你觉得娘用这首词编一只舞怎么样?”
千岁点点头“挺好。”
院中的梨花开的正好,玉簟秋拉过她坐下,一边沏茶一边说道“千岁,昨个娘上街发现缀伶阁卖的琉璃钗,竟然和我那只一模一样。”
千岁端过茶杯轻啄一口“嗯”这事她知道,还上门闹过,可也无济于事。
玉簟秋抿嘴一笑立刻猜出什么缘由又说道“我那件衣服也过时了,你明个重新给我做一件吧,明个你就拿去丢了吧。”
“……”千岁抬起头看着她,没想到她娘猜到缘由了。
玉簟秋只字未提家中的事却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还有你爹爹那方砚台,早就该换了,你看什么时候重新卖一个,听说最近李……晏子做的卖的最火?”
千岁顺应着回到道“是”捏着杯子犹豫再三喊道“那个娘……”本想让她不用担心的。
玉簟秋转过头拔下头上的钗子说道“这个我不要了,大街小巷凡是女子都带着这个,你给我重新打一个,这次就做你上次说的那个火烈鸟配上茉莉花吧。”
“娘……”
玉簟秋仿佛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个壶你也拿去丢了吧,每天看着厌得慌。”
千岁觉得她有必要跑到歪脖子树下上一回吊,这样她娘才能好好听她把话说完。
不过一会,千岁便抱着一摞子的衣物首饰,注视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顿时明白过来,她不忍心她娘去勾栏卖笑,同样的她也不想看到她爹那么孤芳自赏的一个人以卖字画为生,虽然红绸名为她的婢女可事实她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若是她落入虎口沦为小妾,她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吧。
粉墙黛瓦下的身影显的单薄,一刹那,千岁仿佛老了十岁。
回到房间千岁从柜子里翻出她最爱的琉璃曳地罗裙,桃粉轻柔帛纱如同仙衣般美的让人窒息“老伙计对不起了”说完轻轻放尖锐的木头上,用力一拽嗤啦一声中间便出现一条被刮破的痕迹。
千岁感觉自己心仿佛被腐蚀一样,剧烈的疼痛一点点漫遍全身。这件衣服是她娘亲多少个日日夜夜亲手一针一线手缝的送给她成年礼,最重要的是这块纱除了当时太皇太后赏给最受宠的小公主一块做手绢,剩下的皇帝陛下全赐给了她,可想而知那时她在皇帝陛下心里多么重要。
咣当一声,千岁随声望去,红绸呆呆的站在那里手里的铜盆跌落在地,随后冲过去夺走衣服仔仔细细查看一遍,衣服已经破了一条大口“小姐,你,你把你的……”
千岁抢过衣服“竟然要做就做真一点,何必在乎如何穿着,一条裙子而已,以后会有的。”说完千岁手一用力又是嗤啦一声。
红绸眼泪一滚便流下来,大滴大滴的砸在地上。“小姐对这条裙子爱不释手,就算是要假戏真做也不用拿自己最喜欢的下手啊。”
千岁拿手帕替她擦干泪水说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何以至此?如果不破釜沉舟何以表明我必胜的决心?”
“小姐竟已下决心,奴婢便誓死追随,若是难逃一死红绸一定会比小姐先去。”
千岁感动的差点哭了,以前遇到二当家不讲道理的时候,红绸总是拿着银子脚底抹油,没想到今天她竟然会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放下手上的裙子激动的握住红绸的手“好,要死我俩一起,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