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妍舫上完课就感到有点身心疲惫了,她只想到办公室喝口水,休息一会,然后抓紧时间改练习册,因为第三节课还是语文课,要用到练习册。唉,想想都累。
虽然已经是三年级的孩子了,可是班里的那些男孩子依旧玩心特重。上课时,你稍微忽视一下他们,他们就做各种各样的小动作,玩个小玩具啦,偷看漫画书啦,和同桌聊天啦,诸如此类的事情,让你防不胜防。
算不清这是钟妍舫教的第几届学生了,从教快二十年了,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而这一届是最令钟妍舫头疼的。从一年级开始这班的考试成绩就倒数第一,扪心自问,钟妍舫一直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是收效甚微,她真是有些悲观失望了。
“钟老师,刚才校长找你,让你下课后到校长室一趟。”钟妍舫刚踏进办公室的门,同事周斓就对她说。
“校长没说什么事吗?”钟妍舫觉得很奇怪,大清早的,有啥事啊,自己没做什么违反学校规定的事啊。
“没有。她就说让你去一趟。”周斓说。
“好吧。我喝口水就去。讲了一节课,口干舌燥的,累死了。”她拿起杯子喝了点水,就匆匆往校长室走去,心中暗暗猜测校长找自己的原因,却毫无头绪。
钟妍舫敲了敲校长室的门,门没锁,她推门进去,看到校长闻书雁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
这是一位女校长,三十八岁,漂亮,有才华,曾经当选为省劳动模范,担任这个学校的校长刚刚一年。
“钟老师,请坐。”闻校长指了指沙发,客气地说。
钟妍舫坐到沙发上,看着闻校长没说话。别看钟妍舫平时说话又快又急,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可是那得看什么时候,跟谁说话。此刻,她等着闻校长先开口。
“钟老师,我看了你在杂志上发表的一些文章,文笔真好。”闻校长笑着说。
“谢谢。我写着玩的。”钟妍舫也笑着说,心中暗想:这校长大清早的把我叫到办公室来,不会单纯地和我聊写作吧。
“我虽然才负责咱们学校的工作,很多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是根据我平时的观察,你是一个很敬业的老师。所以我就有点不太明白,你们班的成绩为什么一直不太好。”
听了闻校长的这番话,钟妍舫突然有点激动了。
她沉思了一下,笑着说;“闻校长,其实我也觉得很郁闷,也和章老师经常讨论这个问题。我们俩也着急啊。说实话,闻校长,我当了十几年的语文老师,这是成绩最差的一届。以前的班成绩都很好,也考过全县第一,第二,最差的也得是前几名。但是就这个班老是考倒数第一,我都要抑郁了。”
“那你们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呢?”闻校长认真地问。
“我们班男生特别多这件事您知道吧?”钟妍舫没有回答校长的问题,而是转换了一个问题。
“我听说过。据说分班的时候是随机分的,出现这种情况确实很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钟妍舫笑了笑。
“为什么?”闻校长修长的眉毛挑了一下,专注地看着钟妍舫。
“一年级入学的时候确实是随机分的班。但是那只是表面现象。比如符合入学条件的孩子有四百,但是开学报名的时候却只有三百五,那五十人到哪里去了?他们要择木而栖。等学生分完了,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安排好了。这五十个人开始来报到了,他们之所以敢这样,是因为他们的家长都是有点社会关系的。”钟妍舫看看闻校长,她依然在认真地听着。
“他们在报到以前就千方百计打听班主任和代课老师的情况,然后再找人安排到他们认为好的班级里去。比如我们班,班主任章祁老师是刚刚从农村小学调上来了,自然被他们一票否决。”钟妍舫竭力解释地清楚一点。
“哦。”闻校长点点头。
“校长,你也知道,咱们学校虽然是县直小学,但是留守儿童也不少,有从各乡镇转学来的,有附近村庄的,这些孩子在家庭教育方面自然是和城里的孩子有差距的。”钟妍舫字斟句酌地说。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这些孩子的智力发育和城里的孩子也是有差距的。但是这话是万万不能拿到领导面前说的。
“是的。留守儿童的家庭教育确实跟不上,所以我们做老师的要多关心这些孩子。”闻校长说。
“我问了一下其他班的情况,发现我们班的留守儿童比其他班多不少,别的班也就三五个吧,我们班二十一个。其他班的孩子家长大多数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员,而我们班的孩子家长只有两个是当老师的,剩下的学生家长都是务工人员。另外我们班的家长离婚的也多,九对了。”说到这里,钟妍舫苦笑了一下,“而且这九对离婚的,都是在这两三年里陆陆续续离婚的,对孩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确实如此。家长闹离婚,自然对孩子有极大的伤害。”闻校长说,“没想到你们班的情况如此特殊。”
“本来分班的时候,我们班是五十个人,可是当天来报名的只有三十七个,其中二十四个男生,十三个女生。后来再来报名的学生就不是原始名单上的名字了,而且来的大都是男生。所以造成了我们班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您也知道,小学阶段女生发育比男生早两年,尤其是语言方面。所以哪个班都不想要男生。”钟妍舫说。
“没想到这分班也暗藏玄机。”闻校长一脸严肃地说。
“是的。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种情况,但是不好说什么。有些亏吃了就吃了,反正学生已经分到自己的班了,咱当老师的尽力教就是了。”钟妍舫说,“校长,如果你今天不找我谈话,这些话我是绝对不会说的。现在我们班是六十四个学生,后来转来的这些学生依然是留守的多。”
“其他班是不是也是如此?”闻校长问,“后来转来的学生不是按照班级顺序入班的吗?这次给一班,下次给二班。如果一次来了好几个,就一班给一个。”
“这种分法看起来确实公平。”钟妍舫笑了。想了想说:“校长,有这样一句话你听了会有什么感想?”
“什么话?”闻校长好奇地问。
“邱老师,你看昨天我给你的那个学生不错吧?一看就不傻,很机灵的样子。”钟妍舫拉长了声音,极力模仿一个人的声音。说完自己先笑了。
闻校长楞了一下,明白过来,也忍不住笑了。随即沉默了一下,对钟妍舫说:“钟老师,如果今天不找你聊天,我还真不了解这些情况。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一个认真负责老师。班里的情况确实特殊一些,咱们做老师的只能尽力而为。快下课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当老师的确实不容易,尤其是咱们小学老师,很辛苦。”
“好的。那闻校长我先回去了。”钟妍舫告辞出来,心中莫名地痛快。暗想:“司秃子,我让你整天狗眼看人低!”
钟妍舫说的这个司秃子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真名叫司志超,个子矮矮的,白白胖胖,小眼眯缝着,一副如来佛的模样,实则一肚子的鬼点子。
他最大的特点是秃头,秃就秃吧,偏偏从仅有的边角地带留了一绺长头发,他每天梳头的时候总是要用上一大把摩斯来梳理着一绺长发,让他们尽可能地盖住那光秃秃的丘陵。
其实这种做法是徒劳的,从前面看还好点,似乎有头发,从后面或者上面看就很可笑了,像一个圆圆的布满奶油的大蛋糕上又涂了半圈黑巧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