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推杯换盏,一壶酒渐渐见了底。正欲再添,却听见云芸在身后“咯咯”地笑,“你们俩竟然趁我不在,喝上了。好一对酒鬼啊。”
苏瑾回头,正对上她清洌的笑,“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当然要。”
“哈哈哈……”
云清将一旁的空杯子斟满酒,一脸严肃地递给云芸,语气揶揄着说道:“喏,给你赔罪。”
“这还差不多,”云芸接过杯子,顺势坐下,“菜都备好了,你们是不是准备一下吃饭?”
云清又将一杯酒灌下去,满不在乎地回道:“那就上菜呗,有酒无菜,确实不太好。”
苏瑾顺势夺过他的杯子,皱着眉头说道:“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你不知道呀!”
“咳咳,”云芸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回头叫了浅音过来,“浅音,把这收拾一下,上菜吧。”
“是。”浅音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一干器具放到一旁,随即吩咐人上菜。不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
苏瑾不解地看了看云芸,盯着菜说:“我们三个人,做这么多菜也吃不了啊,不是浪费了?”
听了这话,云芸忍俊不禁地瞥了云清一眼,才正色回答苏瑾的问题:“哥哥说,你对北方的食物接触颇少,所以……”看到苏瑾瞠目结舌的样子,她赶忙又解释道:“每道尝一下就好啦。不过,尝不完也没关系,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这话,她别有深意地看着苏瑾。
各色菜肴一道一道地端上来,苏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琢磨着每一道的材料和做法,眉头时而微微皱起,时而舒展开来。云清小口啜着杯中的薄酒,笑望着她。
“瑾姐姐,你也知道的,北方人喜欢吃面。所以呢,你一定要尝尝。这道可是我的拿手菜。”云芸说着,不自觉地得意着。
苏瑾往那碗里看去,只见一团黑色的佐料倒在切成细丝的黄瓜上面。白色的面条安安稳稳地盛在碗里,却没有汤汁。她不解地看了一眼云芸,又再去看那黑色的佐料。她忍不住拿了筷子轻轻夹了一块,发现竟是细碎的豆角。
“这面是要拌着吃的,瑾姐姐。”云芸说着便接过苏瑾手里的筷子,将面条和上面的蔬菜佐料均匀拌开,“这叫炸酱面,上面的酱是用豆角和酱油活着面粉做成的。喏,你尝尝看。”
苏瑾看着碗里已经变成黑黄色的面条,不由得有些犹豫,但又不好拒绝,只好接过来,用筷子稍稍夹了几根面条来吃。
“怎么样?”
“挺好吃的,就是觉得怪怪的。”苏瑾又尝了尝拌过的黄瓜丝,咸辣之中却又带着丝丝清甜,“刚开始不大习惯,这会儿却又觉得味道很是特别。”
听到这话,云芸满意地端起自己的面条,边吃便解释道:“炸酱面,顾名思义呢,就是面条加上炸酱。我的厨艺一向欠佳,做得好的,要数这面条。你不知道,最麻烦的就是酱了,豆角要细细地切碎,炸酱的过程加水,还有加面粉,都要把握好时机和用量。”
云清一直没看他们,早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了。他用帕子抹了一下嘴道:“瑾儿,我今儿个可是托了你的福,芸儿好久不做面给我吃了。”
“是么?”苏瑾轻笑,“刚刚是大开眼界,这会儿子可要大饱口福了。”
“嗯嗯。瑾姐姐,我今天可是专门请了北方师傅来做的这桌菜,你一定要多吃点。”
“自然不能辜负了芸儿的一番心意。”
三人酒足饭饱,遂撤了宴席,相对而坐。云芸赶忙吩咐人拿了棋盘棋子来,气势汹汹地要与苏瑾拼个你死我活。谁料,三盘已过,云芸却仍无半分胜算。
她一脸郁闷,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瞧着苏瑾,忍不住嘟囔道:“又输了,瑾姐姐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她下意识地向云清求救,却瞥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苏瑾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哼,不跟你们玩了,自从你俩在一起,就没人疼我了。”
见她煞有介事地要起身,云清忙拉住她,随即一脸堆笑道:“哥哥怎么会不疼妹妹呢,芸儿尽说瞎话。”
“才没有,你现在最疼的是瑾姐姐。”
苏瑾在一旁早忍不住笑,这会儿赶忙佯装气恼,一脸严肃地“责备”云清道:“芸儿说的是。你们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深意切,再加上血浓于水,你本该疼她胜过疼自己。为了旁人慢怠自己的亲妹妹,着实不妥,”说完她特意摇着头重复道:“不妥,不妥。”
云清闻言一怔,随即起身向着云芸施了一礼道:“都是为兄的过错,还望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切勿气坏了身子。”
“哎呀,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倒像是我的不对了。”云芸急得跳脚,看着云清哭笑不得,“好啦好啦,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哪里值得上如此啊。”
“哎,芸儿此言差矣。算起来,我是你的师傅。自己的徒弟受了委屈,做师傅的哪有不为徒弟讨回公道的道理啊?”
云芸撇嘴道:“师傅说的是,弟子受教了。”
云清见状,忙顺台阶而下,“那,我的罪过算是得到宽恕喽?”云芸瞪了她一眼道:“又没有人真的怪你。”
“既然芸儿不生气了,那咱们接着下棋?”云清说着便要去摆棋局,“我也许久未与芸儿对弈了,今日可要厮杀一番。”
“哪有兴致嘛,哥哥,你跟瑾姐姐下吧。我在院子里随处走走。”她说完便起身出了亭子,低着头失魂落魄一般地踢着一颗小石子,一颗心像是泡在黄连水中。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见,秦少游这诗不大对。”云清话音未落,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苏瑾不假思索也落下一子,随即接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文君此言方道出女儿心思。”
“那,若是有情人不能朝夕相对呢?”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苏瑾说着用骨节轻敲了敲棋盘。
云清立即会意,遂又落下一子。他抬头往外看了看,见云芸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觉叹息道:“怕的是路途杳远,鸿雁难至。”
“扬州一行,你不打算带上芸儿?”
“原本是有此意,只是阮熙早有嘱咐,朝局动荡,芸儿还是远离朝局为妙。”
“不过是过个中秋罢了,犯不着这么忌讳。况且,阮熙抵达扬州已近半年,那边应当稳定下来了吧?”
“前些日子,说又遇上一些棘手的事情,这些日子未曾寄信来,倒是不知晓了。”
两人遂不再言语,专心弈棋。几盘下来,云清虽未占得上风,但也勉强可与苏瑾打个平手。黑白二子接连落下,似是暗暗滋生的心事,不动声色地盘根错节,越加缠绕得厉害。
日色西移,苏瑾落下最后一子道:“好久没下过棋了,今日很是过瘾。”
“哥哥,阮熙来信了。”云芸兴冲冲地跑过来,扬着手里的信件,全无方才的失落之色。
云清一边看信,一边忍不住斜眼看苏瑾。放下信纸,他朗声笑道:“瑾儿,你当真是在世女诸葛啊。”
“此话怎讲?”
“如你所言,阮熙说扬州那边已经安稳下来了。”
苏瑾出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那这样说来,牛郎织女可以鹊桥相会喽?”
“自然。”云清点点头。
“什么鹊桥相会?你们在说什么?”云芸一脸迷茫,看着两人相视而笑愈加糊涂。
苏瑾并不相告,只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她看了看日色,随即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到了门口,云清扶苏瑾上了马车,嘱咐她路上小心,又看着马车渐渐隐没在人烟中,方才和云芸踱步回去。
云芸忽然凑近云清,好奇地问道:“哥哥今日跟瑾姐姐,都说了些什么?”
云清神秘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云芸照做,却只听见云清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