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走后,苏毅突然旧疾复发,竟病了一月有余。苏瑾寸步不离,悉心照顾着,常常衣不解带。苏毅好了,苏瑾却是消瘦了一圈,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纤弱。
在此期间,洛夕公事缠身,不能亲自前来看望,不过,他心里总是放不下这父女俩的,时不时的托人捎来珍贵药物,问候苏毅的病情。
“瑾儿,咱们动身吧。”
午后的阳光,还是有些温暖的,苏毅正坐在摇椅上,腿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微微睁开眼睛,突然对着一旁正在看书的苏瑾说道。
“爹爹,您的身体?”苏瑾很是不放心,毕竟苏毅年纪大了,身子不及年轻时候。
“都好了呢。再说,出去走走也算活动活动筋骨吧。整天窝在家里,闷得慌。”苏毅看到紫菱正捧着果盘过来,缓缓说道:“瑾儿,你现在写信告诉洛夕,咱们明天就出发。”
苏瑾笑父亲的孩子气,说风就是雨,不过看他气色还不错,便应允了。
第二天早上,苏瑾、苏毅带上紫菱和阿辰,便上路了。
因为顾及苏毅身体,马车走得有些慢,西边最后一缕阳光坠入山崖之时,方才抵达苏州。华灯初上,街上各式店铺、小摊上的吃食冒着热气,一行人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于是苏瑾便叫阿辰停了车,就近进了一个小店,随便点了几个菜。吃过饭,苏瑾和紫菱便想在这街上转转。苏毅劝阻不得,也只能由她们去了。一番兜兜转转,几个人终于到了洛府。
“苏伯父,瑾儿,一路车马劳顿了。我今天下午派去城门那里接你们的人无功而返,我以为你们今日来不了了。没想到你们这个时候到了。洛夕实在是失礼了。”
苏瑾看洛夕如此,觉得过意不去,忙说:“没事没事,我们自己就找来了。”
苏毅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便低头不说话了。
一路迎了过去,洛夕派人将行李放到早已收拾好的房间里,安置他们住下。
“好大的院子啊,小姐。”紫菱情不自禁地赞叹。
苏瑾忍不住回头,看着父亲跟着洛夕往书房去了,便猜想洛夕哥哥这里的书房一定不小,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越过一个圆形的拱门,便是后院,洛夕给苏瑾和紫菱安排的卧室便在那里。整个后院其实并不算大,不过,较之苏家,已是庞然大物了,也怪不得紫菱大惊小怪。
门前有几株劲竹,青翠欲滴,煞是讨人喜欢。苏瑾一向喜欢这竹子的气节,虚怀若谷,千磨万韧还坚劲。
领路的丫鬟上前去开了门,剔亮烛火,将钥匙交给了紫菱。
“苏小姐,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嗯,辛苦了。”
那丫鬟走了出去,顺便轻掩了门,只留下苏瑾和紫菱二人。
“小姐,床铺好了,你早些休息吧。”
“哦,知道了。”嘴上应着紫菱,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刚刚的话,倏忽即逝,像是从来不曾存在。
窗子开着,清风温柔地吹进来,撩起苏瑾的发丝,而她就坐在窗下,右手托着下颌,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竹子,好像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苏瑾很喜欢这样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发呆。
紫菱摇了摇头,走到苏瑾旁边,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她没反应,便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小姐”。
苏瑾转过头,吃了一惊,“怎么了?”
紫菱捂着嘴笑,“真是傻了,傻傻的小姐。”
苏瑾还没有从忘却一切的空白中恢复过来,并没听到紫菱的话,依旧一脸迷茫。
“紫菱,你笑什么呀?”苏瑾说着,将自己的衣服看了个遍,没什么不对劲的呀。
紫菱笑也笑够了,一把拉起苏瑾,“我的小姐呀,该睡觉了。别坐那吹风了。”
“哦哦,睡,觉。那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发呆。”
苏瑾瞥了一眼紫菱,“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紫菱刚刚止住笑,又被苏瑾逗乐了,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以家长的口吻对着苏瑾说话,“是是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现在,小姐得去睡觉吧?”
“还真有些乏了,好,我去睡觉。”
苏瑾将一头如瀑青丝散下来,随意地披在肩头,脱掉白天穿的衣服,只着中衣。紫菱扶着她坐好,便端了水盆过来,替她挽起裤腿,开始给她洗脚。
“赶了一天的路,用热水泡泡脚就赶紧睡觉吧。”紫菱说完又随口问道:“小姐,咱们要在这住多久呀?”
“不知道呢,应该不会太久,看爹爹的意思。”
紫菱帮苏瑾把脚擦干,服侍她睡下,便轻轻地关了窗子,关了门,也去睡了。两间屋子挨得很近,苏瑾这边有些什么事情,只要喊一声,便可以传到紫菱耳朵里。侍候了苏瑾这么些年,紫菱的耳朵很是机灵,小小的响动便可以让她醒过来。
过了许久,苏瑾依旧没有半分睡意,索性重又披了衣服起来,极其小心地打开窗子,头压在胳膊上。
她想起白天路过的一片稻田,忽然想知道北方的麦田会是什么样子。苏瑾总是对未知的一切充满着好奇心,就像每到冬天,她总会想去北方看一看冬雪倾城。
苏瑾忽然想起西施,那个周旋于吴越两国的薄命女子。当年范蠡离开,她在麦田中来回穿梭,终于找到了一株双头穗。她那么想要和范蠡白头到老,可是,最终却被心爱之人,亲手送到了别的男人的怀里,为了所谓的复国大计。西施没办法,国破了,自己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她入吴国,侍夫差,忍辱负重,企图颠覆吴国。西施最终得偿所愿,可是却落得沉入西湖的凄惨下场。
世人皆言,红颜祸水,可是,他们哪里又懂得,若男子不动心,又如何会有祸水一说呢?明明是自己负了天下,却硬生生把这等罪名强加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上,真是不公平。
不过,转念一想,夫差对西施应该是动了真感情的。夫差何等的精明,怎么会不知道越国送西施到他身边的真正用意。只是,西施是他命里的劫数,他逃不掉,也不愿逃。
那西施呢?兜兜转转,她心里住的那个人还是范蠡么?当年的海誓山盟,在命运急转而下的一瞬,或许就改变了吧。西施若是一直在越国溪边浣纱,等着范蠡回来,或许当真可以一世长安。可是,当一个让世人胆战心惊的男人放下所有的威仪,给她独一无二的温柔,任是怎样铁石心肠的女子,也会被感动的吧。
苏瑾揉了揉被自己压得发麻的胳膊,换了个姿势。她在心里暗暗想着:我以后会遇上一个怎样的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