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稳了,苏瑾只瞥到一抹白色,嗅到淡淡桂花香。她缓缓抬头,少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是洛夕。苏瑾慌忙抽回了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叫了一声“洛夕哥哥”,转身跑掉了。
“哎……”洛夕来不及说话,苏瑾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见状,紫菱不假思索地便要跟上去,却被洛夕拦下了。
“洛大人有事么?”
洛夕欲言又止,只是淡淡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哦,”紫菱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小姐很喜欢大人送的棋子。”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便赶忙离开了。
洛夕暗暗松了一口气,眼里掩不住的笑意,她喜欢就好。
苏瑾一路跑回房间,稳稳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消了脸上的红晕。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诗集,翻看了几页,刚刚沉下心来,便听到阿辰在门外叫她:“小姐,老爷让你去青烟堂一趟。”
青烟堂内,洛夕和苏毅正在闲谈。
“瑾儿,快进来。”
苏瑾清浅一笑,施施然到了苏毅和洛夕面前。
“爹爹,洛夕哥哥。”
“瑾儿啊,你洛夕哥哥说要跟你较量一下棋艺。”
苏瑾笑道:“好吧,不过,瑾儿棋艺不精,怕洛夕哥哥扫兴。”
“怎么会?苏桓跟我说瑾儿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这么说可是太过谦虚了。”
苏瑾原本还纳闷洛夕为何会想起送自己棋子,听他这么说便了然于胸,原来是自己的好堂哥“出卖”了自己。
“那,瑾儿就陪洛夕哥哥玩玩好了。”
说话间,苏瑾已经示意紫菱,去自己房里取那副玉石棋子过来。
棋局摆上,紫菱站在苏瑾旁边,苏毅则坐在一旁喝茶。
几局下来,苏瑾每次都是轻而易举就赢了洛夕,看得出来,洛夕心不在棋上。弈棋这事,必要心无旁骛方可。若是稍稍分神,一着不慎,便注定是满盘皆输。棋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瑾儿果然棋艺高超,洛夕甘拜下风。”
“洛夕哥哥,你心不在此,瑾儿胜之不武,不如改日再行切磋吧。”
洛夕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洛夕,你这是有心事吧?”苏毅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最近公务缠身,着实乱了心绪。”洛夕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今日就暂时放下那些公事吧,好好地过个中秋节。”苏毅掳着花白的胡子,一脸慈祥。
“苏伯父说的是,洛夕今日可要叨扰了。”
吃过茶点,苏毅去睡午觉了。
洛夕便在院子里随处走走,忽然嗅到一阵清香。他循着香味走去,果然看到一树桂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些烦闷,想着等自己在这边稳定下来,便派人将母亲接过来。
“洛夕哥哥在想什么?”
洛夕回过头来,看到苏瑾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没什么。瑾儿,你这袋子里装的是?”
苏瑾低头看了看,对着洛夕说道:“月饼。我让人给薏宁送点去。”
“薏宁?”洛夕不解地打量着苏瑾。
“哦,我的好姐妹。她跟我一样吃不惯街上卖的口味,因而我每年做了以后都给她送去几个。”
“这是你自己做的?”
“对啊,洛夕哥哥晚上就可以吃到了。”
洛夕咧嘴笑道:“那这样说来,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又开口说道:“对了,我上次走的时候,捡到一样东西。本来是想拿来给你看的,今日却忘记带了。”
“什么东西?”
“一枚竹笺,上面有一首词。”
苏瑾闻言心里一惊,那笺子莫不是被他捡去了吧。
“不如,我写给你看?”
苏瑾不好拒绝,只好把月饼交给下人,便领洛夕去了书房。她为洛夕铺好宣纸,便开始研磨。洛夕坐下,行云流水一般,在纸上留下诸多墨迹。
苏瑾一看,不觉诧异,果真是自己写的《烟雨江南》。
“呐,就是这首词。我回去之后反复看了这首词,心想这词应当是女子所作。对了,那笺子做得也很是精巧。”
洛夕说完这话,见半晌苏瑾也没有回应,便抬头问道:“瑾儿,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瑾定了定神道:“实不相瞒,这乃是瑾儿的拙作,让洛夕哥哥见笑了。”
“这么说,那个笺子是你做的喽?”
“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高水阔知何处。”洛夕吟道,随即笑着打量苏瑾,“瑾儿可是有惦念的人?”
苏瑾只觉得面上一热,赶忙解释道:“只是写着玩罢了。”
洛夕一时语塞,苏瑾亦是低头不语。
其实,苏瑾自小便有做笺子的习惯,最初的时候,只是写一些俏皮话或者涂一些简单的图案,然后把这笺子藏在床下的盒子里。那时觉得有趣,便常常做来玩。长大以后,她的烦心事也渐渐多了起来,林薏宁又随家人搬去了镇子上,两人见面总有些不方便。于是,苏瑾便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写在笺子上。她把这笺子称作“素心笺”,解为:一颗素心,赋予笺子听。
她心里暗暗懊恼,那日不过一时兴起,怎么就被洛夕哥哥捡去了呢,早知道就不做那个笺子了。
仿佛黑暗散去,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划破天际,洛夕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让苏瑾觉得无比漫长的不安。
“瑾儿,随我去苏州,可好?”
苏瑾愣了一下,洛夕这句话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半晌,才答道:“去苏州,做什么?”
洛夕轻轻地拍了拍苏瑾的头,“傻姑娘,我来你们家两次了,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正所谓礼尚往来嘛,当然要请你和苏伯父到府上一聚啦。”
“哦,这样啊。你跟爹爹说了吗?”
“自然,中秋过后,如何?”
洛夕一直盯着苏瑾的眼睛看,急切地想要她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瑾被他看得不舒服,便别过脸去,说道:“爹爹同意了,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洛夕觉得欢喜,像是怕她反悔似的,赶忙说道:“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洛大人,小姐,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了你们好半天呢。”紫菱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们了。”
“怎么了?”
苏瑾看着洛夕说道:“应该是爹爹醒了吧。”
紫菱点点头,道:“是,老爷说让你们过去。”
“嗯,那咱们便走吧。”
苏瑾和紫菱走在前面,洛夕便在后面跟着。
“小姐,你看,菊花开得多好,咱们又可以采菊花泡茶了。”
苏瑾顺着紫菱的手看去,一大片白皱菊开得正好,素白、纯净,像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颔首一笑,便走了过去。
许多年后,白色的邹菊依旧开着,似乎从来都不曾改变。而美人却已迟暮,不再是当年的模样。茫茫红尘,很多人的生活最初像是一杯清水,而因着遇见了一些人,经了一些事,便有了不同的味道。只是,没有人阻挡得了既定的缘分,就像没有人能够逃得过死生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