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在苏桓那里又住了两日,便回了洛府。明日,就是施沁的生辰了。她反复思量,住在这里,的确是不合适,还是不要待太久的好。
这两日,她不在府中,一切倒也颇为平静。紫菱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府里的情况,小丫鬟只说,徐枫那天来过之后便再也不曾登门。苏瑾暗暗放了心,总算可以免去一桩烦心事。
府里自然是忙碌的,凝露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虽然没有大办,请的人也不多,但是凝露仍是花了不少心思。
苏瑾想着,来了这么些日子,还不曾去看过凝露,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数。她吩咐紫菱取来时已备下的翡翠玉镯,便往凝露那里去。不料,凝露此时并不在房内。苏瑾转身正要离开,却迎面撞上了洛夕。她微微施了一礼,说明了来意。洛夕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末了说了一句,“东西交给我吧。”
“那我回头再来探望嫂嫂。”
洛夕不置可否,只定定地看着她。苏瑾觉得有些尴尬,忙又说道:“那瑾儿先走了。”
两个人侧身而过的时候,洛夕忽然抓住了苏瑾的手腕。苏瑾想要挣扎,却听见他轻声说:“今天晚上,来书房找我。”
他说完便放了手,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苏瑾心里有些慌张,却也只能佯装无事。她急急地走开,不敢再说什么。
“小姐,咱们回去?”
苏瑾猛的回过神来,“嗯?回去?哦,咱们去沁姨那里坐坐。”
“哦,”紫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那应该往那边走啊。”
苏瑾尴尬地笑笑,“我刚忘掉了,咱们走吧。”
两个人到了施沁那里,说了一会儿话。苏瑾看施沁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稍稍松了口气。施沁说自己有些累了,苏瑾自然识趣地走开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洛府恢复了素日里的安静。苏瑾在房内捧着那本《诗经》,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
晚饭的时候,苏瑾有意识地观察了一下洛夕和凝露,发觉他们都只是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饭。有点心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疏远得像是陌生人。
“小姐。”
“嫂嫂在房里么?”
“嗯,在。”
苏瑾又不放心地问道:“除了她,还有其他人么?”
“嗯……哦,有一个丫鬟。”
“那咱们这就过去吧。”
……
洛夕在书房里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苏瑾。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放在柜子里的竹笛拿了出来。十三岁那年,洛明轩带了这对竹笛给他,说是一位手艺精湛的老先生做的,只此一对。他自小便对乐理很是喜欢,尤擅竹笛,自然爱不释手。
那日,他失了方向,正在四处寻觅之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缥缈而至的琴音。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竹笛,毫不犹疑地合了起来。那时,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另一支竹笛赠与她,只能是她。
漫漫长夜,三个人各有心事,辗转反侧。似乎这世间的人,无论如何地玲珑剔透,但凡摊上一个“情”字,便会失了方寸。
第二天天色微微泛亮,凝露便起床忙活了。用过了早饭,厨房里便开始一顿忙碌。厨娘们忙着洗菜,切菜,炒菜。一道一道的菜出了锅,用碗碟盖住,以防失了温度。凝露忙完了旁处的布置,便到了厨房。北方人的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
揉面,切面,炒菜……凝露有条不紊地做着,一气呵成。翠儿站在一旁,不时为她抹掉额上的汗。末了,凝露盛了面在碗里,又把炒好的菜和煎好的鸡蛋放在上面,才满意地走了出去。
时近中午,施沁由苏瑾和洛夕陪着,三个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画面远远地看起来,很是融洽。凝露心里忽然像扎了一根刺一般地疼痛,她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两只手死死地绞在一起。
“夫人,徐公子来了。”
凝露强迫自己压制住怒气,神色平静地回过头来,淡淡道:“徐夫人呢?”
“不知道。”
她忽然笑了笑,对翠儿道:“咱们去看看。”
“是。”
凝露缓步走到长廊的尽头,冷眼看着徐枫进了屋子。翠儿在她身后站着,很是不解地问她,为何不进去,她却也不答话。两个人就在那里站着,直到厨房开始上菜。
“咱们走吧。”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徐枫坐在苏瑾旁边,不住地没话找话。苏瑾不胜其烦,却也只能一句一句地敷衍着。洛夕一面陪施沁说着话,一面不动声色地瞥着他们。
凝露恰如其分地笑着,手里端着那碗做好的长寿面。她小心地跨过门槛,将那碗面放到施沁面前。
“还是你有心,这两天辛苦了吧?”
凝露在她身边站着,轻轻摇了摇头,“为人子女,这都是应尽的孝道。”说完又向着徐枫问道:“婶娘怎么没来?”
徐枫赶忙解释道:“家父偶感风寒,家母要留在家里照顾他。”
“徐叔叔病了?严重么?”
“无碍,已经快好了。”
“那就好。”
施沁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凝露的手,向下拉了拉,“快坐下吧。”
“嗯。”凝露端庄地挨着洛夕坐下,举起酒杯道:“娘,我敬你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徐枫毕竟也是聪明人,见状赶忙道:“洛夕果真是好福气,能娶到弟妹这样温婉贤惠的媳妇。”他说完,又刻意对着施沁道:“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娘俩几辈子才修来的好福气。”
洛夕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娘,孩儿准备了一件寿礼。”他轻轻击掌,众人齐齐地往门口看去。只见丁磊托着一个紫檀木盒,慢慢地走了进来。洛夕起身离席,过去将那盒子打开。一只细口青花瓷瓶,再细看,上面绘着松鹤延年的图案。
“哎呀,这可真是好东西啊。这青花瓷如此精致,上面的松鹤延年图案绘得亦是惟妙惟肖。”徐枫看着这瓶子,不由得称赞,“难得难得。”
苏瑾缓缓起身道:“早知道先下手为强了,洛夕哥哥的礼物一拿出来,倒显得我准备得没有新意了。”
“哦?”施沁抬头笑着问她:“怎么?你也要送我瓷瓶?”
“那倒不是,”苏瑾侧过身子,对紫菱说道:“紫菱,把我准备的礼物拿过来吧。”
苏瑾和紫菱两人站在客厅门口,解开外面的缎带,将那画卷慢慢打开。上面亦是画着松鹤延年,只不过不同的是,背景是巍峨连绵的青山,山上云雾缭绕。画卷的右侧用端正的娟秀小字写着两行字。
“白鹤翩跹浮云散
青山不老客松凌”
“这画作和题词,是苏小姐所作?”
苏瑾并不答他的话,只对着施沁轻声笑道:“沁姨,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瑾儿你说哪里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一直听说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施沁又看了看洛夕和凝露,有些动了感情,“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苏瑾慢慢地卷起了画,又用缎带细细地绑好,交给了琉璃。她这才缓步走回自己的位子。徐枫一时觉得无趣,又坐了一会儿,便推说有事,匆匆离开了。施沁本有心留他,却一时找不到说辞,只能暗自惋惜。她看了看凝露和洛夕,又看了看苏瑾,不由得又有些头疼。
午后,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让人有些犯困。琉璃从房里搬了躺椅过来,侍候施沁躺下,又细心地为她盖好绒毯。苏瑾总算得了空,跟琉璃说了一下,便拉了紫菱出门去。进京一趟也着实不易,她想在走之前,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