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盈岚还是没有回来,我想她或许是去找魂魄了所以才会迟迟不归。为今之际,只有好好守住大周后剩余的魂魄,这样才能保住她的这条命。思及此,我换了衣服,急急去了国后宫。
大周后的气色看起来像是好了很多,她见我来以为是要复诊,忙伸出手来让我把脉。
“沐姑娘真是好医术,昨**还昏昏欲睡,没想到今天一早起来身子就舒畅不少。这还多亏了沐姑娘的那几贴药。”她巧笑倩兮,挥手命宫女给我倒了一杯茶。
“多谢国后夸奖,国后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而已,所以治疗后并无大碍。”我低头说道。
“我想也是。”她捧起茶杯喝了口水,又说道,“我见沐姑娘不过双十年华,不知是否许了人家?”
我惊讶,莫非她是想帮我做媒?
她轻笑,道:“我看沐姑娘和月大人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国后。”我忙打断道,“不知国后身体可否安好了?”
她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道:“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胸口似乎又隐隐泛疼了。”
我上前几步,刚想探望她如何了,外面匆匆有宫女跑了进来,凑近大周后的耳畔说了几句,只见她眉头伸展,轻声笑道:“快传快传。”
我转过头去,只见盈岚莲步微移朝这边走来。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消失了一晚,现在怎么会坦荡荡的出现在这里?她该是在想办法找回大周后的魂魄才是呀?
她走到大厅中央,欠身行礼道:“姐姐。”
我一愣,还不知该如何开口,身后就已经传来了声音:“起身,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我诧异,不知道现在唱得究竟是哪出戏。
盈岚走上前,越过我的时候,我听见她用传心术和我说道:“姐姐,过一会儿我再和你解释。”
大周后将盈岚拉到身旁坐下,笑脸盈盈地说道:“我出嫁的时候你才那么小,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姐姐,我听说昨夜你突染重病,不知现在身体可好些了?”
“不碍事不碍事,多亏了这位沐姑娘。”
盈岚转过头来,对着我笑。
我眯起眼睛,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后退几步,恭敬道:“国后若身感安好,小女子就退下了。”
大周后看了看我,淡声道:“好吧。沐姑娘回去也要好生休息啊!”
我颔首,转身疾步离开。
我回到房里,看到圆桌上的方玉静静地躺着,心里不由得又沉寂下来。耳畔响起月沛臣的话:“即便是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魂。”
魂……
那一缕光影,真的只是魂吗?
我跌坐在床沿,手里紧紧握着方玉,一遍又一遍的想,一遍又一遍的愁思。
我真的要去找他?为了过往云烟的爱怨,为了心底不甘的背叛,还是仅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日正当中,房门赫然开了,尖锐的阳光反射地刺进了我的眼睛,一阵疼痛。
盈岚站在门栏处,落落地看我。
我走过去,淡淡道:“如今你身份已经不同了,怎可以到客房找我?我们还是去花园谈吧。”
她应了声,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对不起,没有和你商量就善作主张……”
“撤了你那迷咒,别再当昭惠后的妹妹了。”我脚步未停,冷冷得说道。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疑惑,“我呆在她身边才能保她安全啊!”
“你保得了她,保得了你自己吗?”
“什么意思?”她停下脚步,蹙眉问我。
我看了看四周,翠竹环绕,流水潺潺,这才停下脚步,好好的与她说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决定会改变你一生的命运?从此之后,你就别再想修仙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救人也是错吗?”她走近我身边,摇头叹道,“她是人,即使我们永远找不到她的魂魄,我也可以在这里护着她,让她快乐的老死。短短几十年对我来说不过是转眼一刹,我为什么不可以保护她?”
“你每天输真气给她,那你呢?精元大损,然后再苦练几百年?”
她轻笑,摆摆手道:“就这些真气,没关系的。”
“可是最重要的问题不在这里……”她若真成了昭惠后的妹妹,那她就是史称的小周后。小周后的结局是悲哀的,惨痛的。可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那是什么?”
“盈岚,你听我说,昭惠后的魂我会想办法找回来,我不会让她死于非命。可是,你要随我一起走。”
“姐姐!”她哀叹一声,回过头去,“为什么你这么执著于这个问题?是不是如果我假装的不是昭惠后的妹妹,而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你就没有这么多的芥蒂了呢?”
“是!”我板下脸,定定说道,“起码一个小小宫女不会牵扯到人世间的是非恩怨。”
“你一直和我说不要牵扯进人间凡事,那我问你,如果月沛臣真的去刺杀李煜,你会去帮他?还是去阻止他?我可不信你会坐视不管!”
我微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但这时,翠竹间鸟语银铃分外动听,霎时让我领悟了其中的道理。盈岚通晓各种动物的语言,她会知道这件事,想必也是那些动物辗转告诉她的吧?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我看就是一回事!”她又回头看我,眼神中隐含着倔强,“你是姐姐,我就要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做得到!”长袖一挥,她踏着青石小路,扬长而去。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思量起她最后的那句话……
夜晚时分,又是疾风阵阵。
我去了月沛臣房里找他,却不见人影。问了其他的侍卫,他们只说今天一天都未见到月大人,怕是出宫办事去了。
我心急如焚的在宫里乱窜。最后,没有找到月沛臣,倒是遇到了在房檐上悠闲吹箫的陆子遥。
他见我来,悠然飘下身子,“我要走了,就在今晚。”
“去找你师兄?”
“是。”
我暗忖不语,良久,道:“我随你一起去。”
“你也去?”他有些诧异。
我点头,“有些事我是想弄清楚。”
“你愿意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了?”
“不是申辩,而是求证。不过,在去之前,我要去办一件事。”
他思索一番,淡淡问道:“什么事?”
“保李煜平安。”
他看了看我,了然道:“好,我也去。”
议事大殿内,灯火通明,可偌大的殿堂里只有李煜一人在静静的看书。我和陆子遥躲在一边,细细的观察着大殿内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知道李煜会有危险?”陆子遥挨着我,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只是怕‘他’有危险。”我目不转睛,随口说道。
“他?哪个他?说来奇怪,你怎么想到要来保李煜?”
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要保他,而是历史不允许他现在就死。”
“历史?”他先是感叹,随后又点点头道,“也对,你从千年后来。”
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连忙道:“别再问了。”
此时,月沛臣正踏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进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猛烈地往下沉一分,嘴里默默叨念着:千万别做傻事,千万别做傻事。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地拔出佩剑,手心向外一推,那把剑就如长了翅膀,自觉自动的向李煜飞去——
我伸手想阻止,可盈岚的话又硬生生地扎进了我的脑海……
“你是姐姐,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做得到!”
我能不管吗?阻止……还是不阻止……
忽然,一道身影从旁边跑了出来,挡在李煜面前。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盈岚?
我猛地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剑前进的方向改变,最后不偏不倚的刺进了一边的木桩里。
她转头,看向我躲在的角落,用传心术说道:“姐姐,你还是出手了。”
我摇头轻叹,站直身子走到月沛臣身边,“是我不该。”是我不该知道这么多的事,现在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李煜惊魂未定,但他还是揽住了盈岚,担忧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盈岚摇摇头,柔声道:“我没事。”
“沛臣,我待你如兄弟,为何你要行刺我?”
月沛臣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直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我竟……真的出手了?”
我看着他,了然他心中的矛盾。父母之仇不可不报,可他与李煜之间的兄弟之情也有情有义。他曾和我说,他对报仇没有把握,可入了宫我才明白,他没把握得不是别的,而正是他自己。孝,义,总总不可兼得。
转眼之间,宫内侍卫一起聚集到了大殿,里里外外总几十人,将我们围的密不透风。
李煜站在上座,“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只要你告诉我原因,我会原谅你。”
“当年,南唐入侵闽,我爹正是抗唐的帅将。”他眼帘低垂,悠悠说道,“一夕之间,国无国,家无家,父母双亡……”
“你——”李煜哑然,往后退了几步,还好身边的盈岚扶住了他。
我看着李煜茫然的样子,心里想到,这或许是个逃走的好机会。我朝方才的角落看了看,陆子遥还悠悠地在那躲着,我朝他使了使脸色,他配合地拿出玉箫开始吹奏。
一时间,所有的侍卫都抱头哀叹,我拉起月沛臣,一跃起身,朝宫门外飞去。
临走前,我听见盈岚对我传音道:“姐姐,你去寻找国后的魂魄,我留在此照看好你的师兄师姐,一路小心。”
我点头,轻声道:“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