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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夺书<四>

邹普胜叫道:“便有金山银山与我,也换不得这些陨石去。”说着亲自将那些竹筐一一搬到石室中去,众人要帮手他都不肯。

再出来时,兴冲冲道:“今日得了这些宝贝,得好好庆祝一番。”说着向大门走去。大门未装门板,那个大铁炉肚腹直探进来。只见他随手一掀,炉腹上开了一道小门,接着从中取出许多酒肉菜蔬。

此时夕阳已落下院墙,邹普胜掇了张桌子,掌上灯,就在大银杏树下同众人吃喝起来。

徐寿辉奇道:“怎得吃食都放在炉中?”

邹普胜得意道:“你老哥不见生人,但吃喝拉撒总要解决。从前都是一些学徒打理,自从上个小子不辞而别后,我就寻思,这些人没有恒心,学不到老子本事,也就罢了。城里人见我学徒换了一茬又一茬,却要道老子脾气古怪,不近人情。”

众人心中好笑,只听他接着道:“于是我竖起铁炉,写了个告示,内容是说,从今往后,邹某人打制农具只收物品,不收银钱。谁家要打个铁锨、犁铧什么的,只要按照市价,买些食物用品放在我门前铁炉腹中,邹某人自会保质保量完成,并仍旧放在炉腹,由主家自取云云,趁天黑贴在城中。此告示一出,果然生意不绝,吃用不愁。”

徐寿辉笑道:“却总是不便,若大哥不嫌弃,小弟替你安排几个仆人。”

邹普胜道:“不必,你若有心,便在我这儿住个一年半载,咱哥俩儿好好聊聊。”

徐寿辉道:“几日可以,一年半载可不成。实不相瞒,下月重阳,本教各路兄弟就要在敝乡天堂寨召开“莲花盛会”,共议抗元大事。此番来拜望大哥,便是要请大哥出山主持大局。”

邹普胜连连摆手,道:“白莲教高手如云,更有四大名剑之一的佛陀剑坐镇。邹普胜虽然狂妄,也还知道自己斤两。”

众人听他提起“佛陀剑”三字,无不肃然起敬。

徐寿辉道:“彭莹玉大师数十年为抗元事业操劳,确是我教人人敬仰的耆宿大德。”

邹普胜道:“怎的不见他那两个徒弟?你们不是一路么?”

徐寿辉一怔,道:“哪两个徒弟?”

邹普胜道:“只比你们早一些,一个姓况,另一个姓项。”

徐寿辉面色一变,道:“那姓项的可是叫项甲?”

邹普胜“唔唔”两声,道:“好像是这名字,大惊小怪什么?”

陈友谅惊道:“糟糕,另一个使链子枪,又姓况,难道是。”

徐寿辉道:“那自然是大名鼎鼎的况天了。”说着将山道之上双方打斗的事讲述一遍。

况天乃佛陀剑首徒,论武功声望,在江湖中不次于一派宗主。只是方才他未通名姓,又斗笠罩面,是以徐、陈二人不识。

邹普胜道:“他二人口口声声奉师父之命,要我相助夺一本什么兵书,还带着佛陀剑的亲笔书信。哼哼,老子正打铁打的高兴,他二人不问青红皂白,一路踏着草皮过来,劈头要我做事。莫说只是佛陀剑的弟子,便是佛陀剑亲来,哼哼。”言下之意,便是佛陀剑亲来他也未必肯买账。但佛陀剑毕竟地位尊崇,他不愿言语不逊,站起身道:“我拿书信来与你们看。”说着起身到室中取了一封信笺来,递给徐寿辉。

说起这佛陀剑彭莹玉,乃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人。他祖籍江西袁州,幼时出家,得佛门中一位大能真传,练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又精通岐黄之术。成年后游侠四方,扶贫济困,活人无数,因此创下了“佛陀剑”这个名号。在江浙、湖广一带,多立有佛陀剑的生祠,常年香火不断。中年后加入白莲教,更致力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但此中又有一节,佛陀剑虽然入教,却因身份超然,并未对外宣扬。外人仍道他只是明月山一派宗主,便是门中弟子,如项甲辈,也不曾知晓。

彭莹玉极少与人动手,但名垂天下数十年,向与天南明玉珍、漠北萧羽、以及东海木道人,并称当世“四大名剑”。

袁州地近湖南,彭莹玉早年在衡山一带游历时,便结识了一名叫做杨通贯的苗人。那人自称是唐末“飞山蛮王”杨再思的后裔,在当地颇有声望。因敬慕佛陀剑大名,时常派人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奉承,彭莹玉也有相回,于是双方多有交往。

半年前,此人不知从何处得到一部《操舟秘术》,讲的是兵士如何水战、舰船如何结构、如何操控、如何布阵、如何克敌等等,乃是一部水上兵书。他一看便搁置一旁。苗人居处多是山林,少有湖泊,向来不习水战,书中讲的再妙也无用。有意献给彭莹玉,但他也不知彭莹玉白莲教身份,想来一位武术大家,也不会对兵法感兴趣。

忽有手下人出主意道:“何不如将其献与朝廷,以为进身之策?”

杨通贯一听有理,当即选了四名好手护送上京。

消息传到袁州,彭莹玉暗道不妙。

自古北方善马,南方善舟。想三国时期,曹孟德英雄盖世,只为麾下士卒不服水战,尚落得赤壁铩羽、鼎立三分。如今天下义军蜂起,朝廷四处弹压,双方早晚必有一场大对决。北方义军倒也罢了,而江南诸路豪杰凭据长江之险,正是制衡元兵的巨大优势。故此,这部兵书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元人手中。

他未亲睹书中内容,不愿兴师动众,只命几名弟子分头追截。麻城一线便是况、项二人负责。又素闻邹普胜是一位隐士,想借此机会与他结交,便修书一封,命况、项二人投到门下,邀他出手相帮。怎料到邹普胜桀骜不驯,毫不讲情面,以至于况、项二人满腹愤懑,与徐、陈打了一架,继续朝北寻觅去了。

徐寿辉执掌白莲教湖北分舵,曾与彭莹玉会过数次。此时接过信笺一看,果是他的笔记。待看信中内容,更是焦虑。当下取出纸笔,推开盘盏,就灯写了一封书信,措辞甚恭。言明若苗人取道麻城,必竭尽全力将兵书抢到手云云,签上自己与陈友谅的姓名,遣了一名脚夫,星夜投袁州去了。

那脚夫去后,徐寿辉心中稍定。又吃喝一阵,问了些麻城一带山川名胜、风土人情、格局交通等,邹普胜一一说了。于是起身告辞,出来寻客栈休息。

次日东方微明,急命几名脚夫联络本地教众,分头监视来往行旅客商,有消息速速来报。

陈友谅将店小二叫来,让他在二楼临窗位置备了一桌酒菜,与徐寿辉一面吃喝,一面察看街上动静。

时近午时,仍不见回信。二人心中烦躁,酒也不饮,各自想着心事。

忽听街中一阵吵闹,二人赶忙观瞧,却是一个挺胸叠肚、身穿管家服饰的中年胖子,正与一个黑瘦矮小的汉子大声争辩。

只听那瘦子连口道:“一定要十两银子,少一些儿也不肯!”

那胖子手捏银子,辩得急躁,额角冒汗。

在瘦子身后,靠墙站了十来个小孩儿,手脚缚着绳索,一个个蓬头垢面、瘦骨伶仃,十分可怜。

原来四月间黄河决堤,河北、山东一带变成千里泽国,老百姓死伤无数。侥幸存活的纷纷南下,有一些便流落在麻城,以乞讨度日。

那瘦子本是当地一个无赖,整日游手好闲、四处浪荡。他见灾民中孩童颇多,便拣一些无依无靠的,抓了十来个,干起人口贩子勾当。

那胖子是本地大财主曹湘家的管事,要买一个回去当杂役,因此就价钱与他起了争执。

吵了半晌,那瘦子不耐烦,嚷道:“上次卖入你家的孩儿,没几日便在城外发现了尸体,这次少了十两银子是说什么都不卖的!”

胖子变色道:“天杀的奴才,快噤声!那小孩儿自己跌下楼死了,关我家什么事!十两便十两,给我找个乖巧些儿的。”

那瘦子兀自口里嘟囔,伸手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拉出来。那小孩儿大哭,拼命要挣脱他手掌,瘦子便一面骂一面朝外拖。

这下动静更大,行人纷纷侧目。

那胖子见状,慌道:“随便换哪一个也罢。”

众孩童闻言,一齐朝后躲避,只有一个原地未动,昂头道:“我去罢了。”

那瘦子一怔,这小孩是他刚骗来几天,性子异常倔强,十分不易调理的。难得他自愿出头,急忙将绳索解开,交与胖子带走了。

徐寿辉暗暗称奇,吩咐道:“打听一下那仆者身份。”陈友谅应声去了。

且说那小孩儿随着胖子一路前行,不多时已至曹家。

只见两只白玉狮子拥着一座高大的门楼,院内房舍一进连着一进,中间植着松柳,不知有多大。

那胖子只管前行,终于到了一处矮房,推门进去,指着靠墙一个大木桶道:“先洗澡,那面箱子里有干净衣裳,收拾完随我去见老爷。”

那小孩儿也不说话,一一照做了。然后又随着胖子穿花绕径,来到另一处宽阔所在。

只见前方有二人正在交手,一旁摆着兵器架,看情形是个演武场。东北角又生着三株老松,松下坐了数人。

胖子径直走去,向其中一人躬身施礼,道:“老爷,您要的人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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