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处午夜,整个亚萨城却被火光照的如同白昼。不过地下水道可并非如此,池现伴随着拥挤的伤员和哭喊的人群挤进了地下水道,才刚踏步进去,刺鼻的恶臭、腐烂水草和陈旧空气的味道充斥着这里,同时还夹杂着那些新鲜血液的腥甜、以及被身体被烧焦的焦臭味。
地下水道的规模很巨大,应该是被修整之前的亚萨排水系统,墙上仅有的几个零星的火把是刚刚才被点燃的,那些微弱的光线,看上去让整个水道里面的阴影更加沉重了一些。
呻吟和哀嚎不绝于耳,池现把商人扶到一处然后让他坐下之后,商人稍微从灾难和恐惧中恢复过来了。他只是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应该是在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池现没想在这种地方坐下,他的脑子还是乱的。
“您是……我的恩人,我要如何报答您?”商人问到,他已经不止一次打断了池现的思想。
“我只是顺手救了你而已。”池现微侧过头,环视四周:“那道光柱是打向我的,如果不挡住我们都会没命。”
“能否告诉我……您是巫师……么?”商人有些战战兢兢的问,池现摇摇头,然后想表达的严肃些,沉下语气来说:“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
“好……好的……我叫利贝尔,利贝尔·达索斯,来自克哈的材料商人。”利贝尔看着池现,目光有些犹疑。“敢问……?”
“池现”池现不太耐烦的回答。
“来自东部地区的名字?”利贝尔显然对这样起名的地区很清楚,对于此,池现瞪了他一眼,并且没再说话。
“感谢你一路将我搀扶到此……如果我还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利贝尔说道,但池现并没想在意,报答什么?报答一个代行者么?
“你躲在这里吧,我到四周看看。”池现没继续和利贝尔呆在一起,而是往水道的深处走去。水道有很多入口,幸存者们也都知道这个地方,人口极为密集的亚萨,特别是在商会期间,无数幸存的人拥挤在这个阴暗潮湿且肮脏的水道里,想来也是十分讽刺的。
虚弱的呻吟声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叫声,就像是嘴里被堵了什么东西的那种叫声传到了池现的耳朵里,池现顺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一位几乎下肢全部被烧烂的年轻人。一位身穿灰色长裙的女性正在为其治疗,或者说是,截肢。
他的右腿已经被截断了,左腿的伤势非常严重但看起来并不至于也截断才行,由于那名年轻人痛苦的挣扎,身边的人已经有些按不住他了,池现上前蹲下,不管一地的血污,用擒拿的方式卡住他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顺便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条塞好。
“抓住了么?接下来要动刀子。”她看向池现,池现点点头,心里想着她刚刚已经截肢过了,还不算动刀子?
“再忍一下,必须给你止血。”那名女性的动作非常娴熟,用酒精擦拭了手术刀,然后在火上烧过,握着刀稳稳的将即将脱落的碎肉切除,然后再次烧红一块像是烙铁一样的工具,贴在了年轻人正在流血的腿上,用以止血。
烙铁沾上皮肉的那一瞬间,呲呲声难以被拒绝的传到了池现的耳朵里,那名年轻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嘴角流出鲜血,他似乎隔着布条咬坏了他的舌头。那种类似于烤肉但是带有着腥臭血腥的味道让池现几乎就要呕吐出来,但他依旧等着伤口的血被止上,涂上了绿色的药膏,绑上绷带之后才放开那个人。
“把手锯递给我。”那名女性对池现说道,他低头看到自己脚边沾满了鲜血的手锯,转手递给她。她接过手锯经过简单的消毒之后,又走向了旁边另一位受伤的人身边。然后她侧过头:“帮我按住他的手。”
池现略一迟疑,又去帮她救治第二个人,就这样,处理了七个伤员,一直到她身上所有的药都用完了,池现和她才松了口气。
“非常感谢,你也会些急救?”那名女性在收拾自己的工具时,问着池现,池现点点头又摇摇头:“粗通而已。”
“还是很感谢,那些人刚刚经历过恐惧,连按住一个伤员的力气都没有。”
池现听了,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不用麻药?”
她擦拭干净最后一件工具,合上了自己巨大的手提箱:“亚萨对麻药的控制十分严格,只有三级及以上的医师才有资格存储和使用麻药。”
“而我,只是个护士而已。”
池现略一惊叹,她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纳蒂·格尔”,池现也伸出手去握手:“我叫池现。”
接着,纳蒂·格尔转身呼了一口气,向水道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池现不知为什么想要跟上一步。
“找更多的药材,我身上带着的不够了,今晚需要就诊的人还很多。”她说。
“外面现在很混乱,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威胁……”池现觉得有些担心,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该出去。
“第一次经历战争?”纳蒂回头问他,墙上的火把将他们两个的影子投在远处的墙上,摇晃着,就像巨大的阴影构成的野兽。
“战争?……是的。”池现并没经历过任何战争,他十岁就在卡普拉接受教育,没有离开过那里。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跟着我的父亲游走于各个战场之间,平复叛军的、起义的、兽人与人类的等等各种战争。”纳蒂说道她撩了一下她滑落的头发,在这时池现才看到她有着酒红色的长发,不过被盘在脑后。
“无论是战争,还是死亡对我来说都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没有救完自己该救的人。”
那句话就像是专门说给池现听的一样,他不能明白,纳蒂紧紧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如何看出了自己的犹豫与疑虑,但她突然又笑了。
“嗯?选一下吧?”纳蒂用着轻微暧昧的语气问道。
“选什么?”池现不理解。
“是保护我去外面拿药,还是在这里很妇孺与伤员一起躲藏到这次战争结束。”她微笑着,像是说着什么玩笑:“稍微一提,我们都知道这战争才刚开始。”
“好吧……”池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帮着这位护士拿些药物回来,但他还没说完,纳蒂就已经往外走了,他只能跟上:“但是为什么让我保护你?”
“你没有明显的恐惧,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心理素质,不是么?能够按得住比你更高大更壮的人,他们的挣扎一般需要两三个跟他们差不多的人能够按住。
按住他们的时候,你用的是格斗术,非常精明的动作,能够牢牢地控制住他们还不让他们昏迷。其他的还用我说么?”纳蒂侧头看了一眼池现,池现一脸茫然地被她说穿了很多事情,还在惊讶中,她继续补了一句:“而且在现在,也没有别人会跟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