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岁之前,池现认为自己应该是那种很普通的孩子,出生于格拉坦周边的一个小镇,一位商人的孩子。有着一个吝啬但却顾家的生父,一位不算勤奋但是做得一手好菜的生母,有一个长得很漂亮又聪明的妹妹,在池现看来,自己应该父亲房里放着的那些书籍中记载的传奇故事不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也幻想过那些不切实际的魔法,那些骁勇善战的英雄,穿梭于林间的猎人和游侠。但他打心里认为那些事情,跟自己无关。只有极少数人拥有魔力,哪怕是微弱的,连一个勺子都无法折弯分毫的那种魔力也少有人拥有,格拉坦和周围的城镇都算上,也没有出现过一位。
池现唯独的过人之处便是很小就会帮着做生意的父亲算账,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会成为他父亲的继承者,继承这个不大不小的店铺。然后过完属于他自己的一生。
显然,他对自己的判断,并不准确。
在他十岁生日刚过完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一群人的到访改变了他的人生。准确的说,到访的并不能算是人类。
THEORDER作为主神君临这个世界之时,同时任命了一群人,让他们代替神的手,去执行主神的意志。THEORDER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并让他们行走于世间,监察着,引导着这个世界的运转。
这群人自称为代行者,代神行神所行之人。他们作为这世间的’力’而存在,与同样被THEORDER赐予的’权’一样,是被具象化了的两种概念,是组成了这世间秩序的两块拼图。
人们只知道代行者们监督着世间的一切,他们掌管着王权的更替,每一个王权都必须由他们所监督,每一任王的册封都由他们所监察。人们也口口相传着他们拥有一夜之间摧毁一座城池的力量,会用以惩罚那些企图引起祸乱的异端们。
但代行者终究不是神,他们不是永生的,而力量并不会随着他们的血脉被流传下去,代行者也没有生育繁衍的权利。每当一位代行者即位时,他们就要去寻找自己的传人,那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工程,他们必须仔细的搜索这个大陆上的孩子,寻找到最为合适的才行。不光是拥有良好的魔力潜能,更是可以被教化成为一个代行者的可能。
成为一个’非人’的可能。
在池现十岁的时候,代行者到访了他的家里,接着,他们带走了池现。那一切都做的自自然然,代行者们历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于自己所选定的传人家属,都会用一个伴随着魔法的精美骗局来说服。池现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家里只是觉得他是外出经商了。
要说池现是否有挣扎过,并没有,哪怕是被带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我还会再回来么?”他问过这样的问题,当然答案是“不会。”池现就没有再继续问。他自己可以感受到那些带走他的人,并没表现出来的,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也清楚在这样的力量之下,他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要被带走,那就被带走好了。
当然,他的反应,也是代行者们考量他的一个重要的标准。
他被带去的地方,是代行者在中部大陆南部的聚集地卡普拉,与其他的代行者聚集地相同,卡普拉也是建立于地标之下的要塞,唯一不同的是卡普拉依地势而建,它处于古格里裂谷深处。
在卡普拉,池现接受了代行者的各种审核,代行者们在审核结果上也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池现可以被培养成一名代行者。
他师从一名叫做希昂·达雷斯的代行者,进行了十年的训练。虽然从没有任何人问起,他也没和任何人说过。
他非常喜欢作为见习代行者的日子,或者说,他在这群代行者来到他家里的那一刻,就由衷的喜欢了。为什么他没有更多的反抗被选为代行者这种事,因为他本来就很喜欢,为什么他在十年内都没有多余的提问,也没有多余的探讨,只是在不断地根据导师的课程进行训练,因为他在做他喜欢的事情。
他突破了自己对自己的定义,他不再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不再只能在格拉坦周围不超过千里的范围内了却他的一生,他得知了超出了自己认知也超出了他小时候看过的书卷中所描述的世界,他对与自己的变化乐此不疲。
所以在这十年里,他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代行者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他需要阅读的书籍成千上万,需要背诵的咒语和魔法的公式也数不过来。所以直到他需要离开卡普拉,进行游历训练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十年已经过去了。
成为代行者,最大的不同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定义上的差距。仅从年龄上来说,每一位代行者的年龄都很长,由于他们被THEORDER的力量直接影响,如果不因战死,代行者通常可以活到三百岁以上。而对于人类而言,超过七十岁的寿命便是少有的了。
寿命的长短直接影响到了拥有智慧的生物对自身时间的判断。对常人而言,十年,是一个巨大而久远的数字,而对于代行者来说,十年无非是花在基础训练和看书上的时间,就好像人类花一年的时间做一件事情那样普通。
这样的差别,会拉大代行者和正常智慧生物的距离,即使是尚且处于见习身份的池现,也会隐隐的体会到这一点。十年对他来说,甚至就像是一两天那样短暂,他似乎只是学会了战斗和魔法、脑子里多了无数书卷,并没体会到岁月的流逝。
当然也没体会到’生命’。
“常言道,生命永远与死亡相随。”希昂穿着代行者专有的长袍,背对着池现,那是他在池现离开前最后一次给池现上课。池现并不能合适的确认希昂的年纪,他一头金发,却如同干燥的水草一样乱蓬蓬的,脸上的胡茬说明他对于自己的外表毫不在意。
因为这些对于代行者来说都无所谓,代行者并非显贵,也不用在意出席什么尊贵的场合,对外表的在意并不包括在他们需要在意的事情之中。
“你即将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你将再次,也仅此一次,去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他们,用自己的耳朵去听他们,用自己的心去感受他们。”希昂缓缓的回头,侧身时金色的夕阳擦过裂谷的边际投射在他的脸上。
希昂看着池现的眼睛,池现甚至少见的看到了某种异样的……神色?:“你必须了解,何为人类,何为兽人,何为海族,何为泽图,何为拥有智慧的生命,何为信奉神明的生命。”
“只有你知道生命为何物,你才知道,你所要抛弃的,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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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生命为……何物?
池现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但他无法思考太多,过于残酷的画面和感官已经充斥了他的颅脑。尖叫声,呼救声,房屋倒塌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的爆炸声。到处都是痛苦,无尽的痛苦。池现还没有经受这样的训练,也从没想过自己会见识到这样的世界。
“只有你知道生命为……”
“救救我!”直到有人扯住了池现的手,他才反应过来,但由于魔力被过分的榨干而导致的耳鸣还在继续。刚刚他救下的商人此时正跪在地上,满脸都是不知道是灰尘还是泪水的痕迹,他紧紧地扯着池现的手,不断地哀求。
“求你……求您救救我。”
池现有些不知所措的甩开他的手:“应该……结束了?我猜。”而那个商人却仍然止不住战栗,他颤抖着,眼睛里渗出泪水,不肯放开池现:“您……一定要救救我。”
“好吧……好,你能站起来么?”池现想要扶起这个人,但是他的腿显然是软的,根本无法借上力,只好将他搀起来,眼下四处都是一片狼藉,亚萨城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走。
“城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池现问。
“藏身?”商人反问。
“应该是躲避……算了那不重要,亚萨没有在战争的时候,留给伤员、妇女和儿童躲避战火的地方么?”池现侧过头问着肩上的商人。
“废弃的地下水道……我知道入口。”商人明白了池现的意思,然后搭在池现的肩上带着池现找到了地下水道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