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我使劲砸着门。
顺利家的狗“卢比”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我隔着铁门吼道:卢比,别叫。
这狗发出嘤嘤的声音,很明显,它听出来我的声音。
顺利家在我家附近城中村,盖了六层的村民楼,他和父母住在一楼。他哥大利和他嫂子住在二楼,剩下的都隔成小屋一间一间租出去。现在全市区大搞建设拆迁,他们村也一直没有说要拆。
顺利揉着眼睛吼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不是说了吗,老这么晚就换个地方租房子。
他把我当成他们家的租客了。
我吼道:顺利,是我,开门。
顺利一听是我,顿时来了精神:我擦,你咋跑来了?你去网吧包夜了?
他三两下开了门,他家的狗跳了出来,一下子用两只前爪扑在我身上,狠狠的摇着尾巴。
我摸摸卢比的脑袋,心想,这拉布拉多就是聪明,以后我也养一条。
顺利说:咋啦,这大半夜的?
他穿着一条短裤,上身赤条条的。
我说:找我干娘有点儿事儿。
他才看到我后面站着张小帅和王刚,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他说:咋地了?这么多人。
我说:出大事儿了。
顺利的老妈是远近闻名的神婆,但是什么画符念咒、驱邪祛病统统都不会,就会一样“问事儿”,这问事儿几乎包罗万象,什么都可以问。什么孩子高考、父母病情、丈夫出轨等等能想到的都可以问。
而这“问事儿”,其实就是玄光术,这玄光术属于天道派的不传之秘,能洞晓宇宙天机,了解过去未来,传闻元始天尊曾将此道术传于张良,所以才有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后来张良的后人张天师在龙虎山创立五斗米道,一度将此术发扬光大,后来道教的高人吕洞宾、费长房、王重阳等都会此术。所以难免流传到了民间。不过顺利他妈学的是玄光术里最皮毛的,饶是如此足以让她成了附近最有人气的神婆。
顺利领着我们他们穿过了客厅,来到了里屋。这小子已经穿上一件衣服,不过蓬头垢面的样子特宅男。
里屋大概不到20个平方,拉着厚厚的窗帘子,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供桌后面供着吕洞宾的法相。顺利家里屋供奉的吕祖爷爷和庙里见到的不一样,庙里供奉的多为泥塑的法像,但是顺利家供奉的却是牌位,上书“仙师吕洞宾之灵位”,牌位后面是一副卷轴国画,画上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御风而行的仙人,仙人脚底下是惊涛骇浪,虽然画的简单但是那股笔意喷薄而出,能让人感觉风浪汹涌,在画的左下角有很小很小的细节,就是有一条龙在海里翻腾,只漏出一小截身子,背上的鳍和身上的鳞片说明了是龙。
这应该就是吕洞宾过海的画像,但是很奇怪,我总觉得这幅画的重点不是吕洞宾,而是翻江倒海的龙。这幅画的画质已经呈现淡黄色,已经颇有些年头,我记得小时候来顺利家的时候就有这幅画,我曾经问过干娘,她说这幅画明朝时候的人画的,具体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我站在画前面,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突然觉得脑子里也有点儿翻江倒海,一种晕船的感觉。
顺利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我妈。
哟呵呵呵呵,小明,大半夜的还来看干娘。一声尖锐的女声传来,是干娘,顺利他老妈。
只见干娘走了进屋子,一把搂住我,说:“乖儿子,大半夜的,是不是又跟你爸吵架了?”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有,没有,干娘,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干娘拍拍我的脑袋,说:“先别说事儿,给吕祖爷爷上柱香请安。”
我赶紧再供桌上拿了三支香就着蜡烛点着,然后鞠了三躬,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跪作揖,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又起来作揖,然后俯身磕了三个头,如此重复三遍,叫三拜九叩。是道家最高的磕拜礼节。
我起身,跟干娘大概介绍了张小帅和王刚,然后干娘说:“乖儿子,你说,当着吕祖爷的面儿把事儿说清楚。”
我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干娘一边听一边思考,顺利也进屋站在一边听着,一言不发很认真的样子。
讲完之后,干娘低着头思考了一下,说:“是这,儿子,咱这事儿得问问吕祖爷爷。”
说着,就让我跪下,我跪在蒲团上,干娘把供桌底下的两个茭子在香炉上面绕了三圈,然后递给我,说:“你给吕祖爷爷发愿,看他能不能帮你。”
我磕了三个头,口中默念自己的姓名,八字和所求之事。然后把茭子扔在地上。阴阳,表示事情顺利。
掷茭以连续三次同样的为准,比如连续三次一样的才是神明的启示。
我捡起来,又扔了一次,两面都是阳面,阳杯。表示暂时不明朗。
我只好再来一次,双阴面,阴杯,表示事情不顺利。
我一次又一次的试着,每次都是按照阴阳——阳杯——阴杯的顺序,连续试了快二十次之后,干娘说:“乖儿子,吕祖爷爷可能在告诫你这事儿事关重大,让你不要参与。”
我把茭子递给干娘,说:“干娘,死的和失踪的是我同学,我有责任去了解这件事的真相,我也有义务把他找回来。”
干娘叹了口气,说:“你先起来吧,我给你用术问事儿吧。”
我一听,乐了。
干娘说的“术”,就是玄光术。虽说她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儿,可这玄光术也不是任何人来就给施展的,一是万事万物都有定数,泄露天机肯定不好,二来鸡毛蒜皮的事情干娘就让他们在吕祖面前上个香,然后求一签了事。
干娘问张小帅要了赵鹏的出生年月日,然后让顺利去把张小帅手机上一张赵鹏的单人照打印了出来,剪成人形。做完这一切,干娘让张小帅和王刚去客厅休息。
简单的布置了一下,干娘让我跪在蒲团上,然后让顺利给我护法。护法其实很简单,站在我的周围背对着我即可,有个意思就行了。
干娘说:“你切记,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惊慌,然后努力记住自己所看到的每一个东西每一个细节,不要有任何遗漏。”
我点点头,干娘看着我,一脸的不放心说:“你要记住,你看到的都是幻像,所以不要害怕。”
我笑了笑,说:“干娘,放心。”
然后干娘递给我一把錶纸,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看不懂的小篆体,让我在面前的火盆里烧掉。然后她在赵鹏的照片后面写上他的八字,递给我,一起让我烧掉。
做完这一切,干娘让我双手抱拳做太极手印,闭上眼睛,然后绕着我转圈念念有词开始做法。
刚开始我觉得没什么,第一次亲身经历传说中的玄光术,甚至觉得有点儿搞笑。也听不清楚干娘嘴里念的什么字,呜哩哇啦的。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我的脑袋突然一沉,嗡的一下,像是喝多了酒上头一般,几欲倒地,身体开始变沉,彷佛身体本身的重量在加大。我想稍微动一下自己的手指头,但是一股无名的重量压在身上,根本丝毫动弹不得。
身体越来越重,我耳朵里除了干娘念经的声音,越来越清楚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然后意识一松,双耳突然不闻任何声响。
我一睁眼,只见眼前浮现了一个人的脸,隔着一层玻璃,看不清楚但是感觉很熟悉,这个人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的人,留着一个大背头,穿着一身中山装,气度不凡,颇有领导之相。
紧接着,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部位疼的要命,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痛入骨髓。我没忍住,一张嘴,一股水涌进了嘴里。然后就是被水冲进肺部的窒息感,我张大嘴巴想要呼吸但是似乎实在水里,根本没有空气。
这时,对面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个头似乎不高,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黑色中式上衣,白色的裤子很扎眼。他看着我,盯了几秒钟,然后双手在我面前变幻了几个手印,张嘴念了几句。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手印,我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眼前开始变得模糊,逐渐的身体轻松了很多,似乎又可以呼吸了。然后眼前逐渐变成一片白色,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很彻底的白。
总之,我就没有了那种被水淹的窒息感,身体一下子似乎解脱了。
我深深的提了口气,这时场景一换,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空地上,天空雾蒙蒙的,周围也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像是遭受了极严重的雾霾天再加上深秋的晨雾,我往前信步走去,能见度非常非常低,所以我走的很慢,大约走了几分钟,只见面前出现一座建筑物的轮廓,在雾气中显得高高大大的,看起来像是一座中式建筑。
我慢慢了走了过去,这座建筑开始清晰的出现在眼前,这是一座庙,但是我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庙,它非常非常的高大,比任何印象中的庙都要大得多,我走到庙门口的台阶上,光这个台阶大约就有我的腿那么高,一共是三个台阶,每一个台阶大约有上百米长。隐约看到红墙金顶,不过庙门紧闭。
这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个庞大的建筑物,这一定是巨人族修的庙吧。
我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庙门口站一个人,背对着我。
我喊了一声:“喂”,
这时,那个人转过身来,因为离的老远看不清楚样子,他朝着我招招手。
我用力的爬上了这三个台阶,朝着那个人跑去,那人双手背后,闲庭信步的样子朝着我走来。
我跑到大约三十米左右的时候,才看清楚,原来,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脸。
我心一惊,刹住了步子。
只见这个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看似迈了几步,实则几秒钟就到了我眼前,我看的真真切切,他完全没有五官,平平的脸上像是一个人的半个屁股,只有一个圆弧的轮廓。
我害怕极了,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没有任何款式,看不出来是哪朝那代,但是像极了某些简化再简化的汉服,然后一袭长长的黑发披着,也看不清楚性别。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彷佛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暂且就称呼为他吧)已经到了我跟前,他俯下身来,我害怕的要命,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他的样子。
只听见他在我耳边发出了一个声音,像是三个女的和三个男的同时在说话,但是很整齐:“你能见到我,就是缘法,以后会不会帮我一个大忙呢?”
我拼命的点点头,只听见耳边传来这三个男的和三个女的齐声的大笑,奸诈的、阴险的、****的等两个性别六种笑声组合起来的那种效果。
这时,我的脑袋开始发晕,耳朵开始变的模糊,慢慢听不到这股怪笑,然后感觉身体变轻,我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根本做不到,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然后突然感觉自己变得轻盈的像是一股烟然后慢慢的飘了起来,最后越来越轻、越飘越高。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有可能是三天,也有可能是一个小时,时间彷佛是凝固了,意识也变得毫无知觉。
突然,身体一重,意识彷佛回到了身体,我耳边似乎听到顺利说:“妈,他缓过来了。”然后我眼前又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