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问我泊孤舟,
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风拍小帘灯晕舞,
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
花外楼,柳下舟。
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
都道无人愁似我,
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江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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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时值九月,渐霜风凄紧,纵是有九省通衢的江城也是添了一番萧索气息。风抚衰柳,残阳抖落下最后一丝余烬,灼红了整个湖面,衬得湖中的游船鲜艳里透着凄美。候鸟没入远山,一声叹息自船中升起,转瞬便又淹没在歌舞声中。华灯初上,夜雨骤临,船中又是一场晚宴。
雨淋湿的秋夜,风中自带着愁伤。东湖畔一间小酒馆里,灯飘影摇,只一人独坐,湖面水汽氤氲,淡了菊和兰草的幽香。灯影雨声中,落杯声显得突兀而沉重。
男子低着头,余光无意瞥到桌边揉皱的请帖,又是猛咽下一杯酒。
梅家与夏家的联姻,神兵谱第三的梅家玉梅笛和暗器榜第一的夏家无情泪的合并,江湖局势恐都要变了三分。
男子无声苦笑,杯酒一饮而尽。乱雨入窗,湿了大红的请帖。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酒杯兀自落下,碎了满地琼华。店小二紧忙跑过“客官,怎么了?”
“酒没了,上酒。”
七天了,男子一直在这酒馆里,临窗独坐,对影自酢,醉时饮,醒时睡。
“好好,只是……”未及小二说完,男子猛然一拍桌子,眉宇似剑,寒气凌然“只是什么?”
店小二吓得后退一步,为难的嘀咕着“只是……只是客官的酒钱已经,已经用完了……”
男子抬起头,双目失神,满面愕然:“没了啊?”
“是的,客官,近几日您饮酒甚多,酒钱前日便已用完了。”小二耐心解释道。
雨逐渐大了起来,东湖中波澜四起,游船似无人掌舵,随波荡向岸边。黑夜里的湖水浑浊幽邃,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男子抬手探入怀中,手触之处,却是空囊如洗。出门时,一路上自是有人招待,盘缠虽是未带多少,竟没想到几日酒便是喝完。
“客官若不如先行回家,近几日喝了那么多酒,也着实伤身啊。”见男子沉默,小二趁势委婉劝说着“客官这般,家人恐怕也会担心的。”
“闭嘴!”男子宛若被刺激到一般,愤身而起,吓得店小二急退数步。“家人?”男子冷笑一声,全身略微颤抖着,一道伤痕从额前露出,转瞬便又被刘海遮住。耳边宛若回荡着孩童救命绝望的哭喊,隔了那么多年的血腥味仿佛依旧缭绕未散。他逃避似的闭上双眼,脑海中一片泼天血红,一柄利刃飞速刺向额头。
他猛然一震,睁开朦胧的醉眼。一切幻象都消失不见,唯风飘雨摇,双目又攀上浓浓醉意,他颓然倚剑,口中喃喃:“风也飘飘雨也潇潇,纵然美酒千杯少;风也飘飘欲雨也潇潇,时光何曾醉梦了?”
“好一个时光何曾醉梦了!”赞叹声中,一绯衣女子款款走来。闻声望去,只见其鬓珠作衬,双目如星复作月,脂窗粉塌能鉴人;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
“老板娘……”店小二低声惊呼,未及言语便被女子挥手遣退下去。
“小女子若衣,此间酒楼主人,刚才无意路过听到公子的酒后真语,感慨良多。欲邀公子至雅间一叙,品酒中人生,不知可否?”语调柔滑细腻,若回风拂柳,行云流水,自然中勾人心魄,淡雅里妩媚心田。
男子顿时酒意全醒,目光如炬得看向自称为若衣的女子,一股警惕自心中升起。行步无声,轻功了然,一言一语不显媚态却又摄人心魂,媚功更是冠绝江湖,然而他却未在江湖中听闻若衣此人。
“你是谁?”男子冷然问道,手中的剑寒光一闪,已然出鞘,直指绯衣女子。
“小女子若衣啊,之前不是已然说过,大人没有用心听哦。”若衣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男子的杀意,自顾自地挽起额前散落的发丝。
“你是谁?”男子紧盯着绯衣女子,依旧只是这一句话。若衣也收起了媚功,平视着面前男子。
风雨入楼,衣裾翻滚,剑气凌然。
时空宛若一丝绷紧的弦,稍触即崩。若衣看着面前的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幽邃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寒星。看着看着,若衣“噗嗤”笑出声来,全然不顾面前的紧张局势。
“我说我的好大人,小女子真的是若衣呢。东湖梅家游船已被湖水冲到岸畔,夏子予大人真的决定不同小女子至雅间一叙吗,有紧要事情哦?”
说完后若衣便扭腰而去,裙摆飞舞,一对如藕玉腿若隐若现,风中残留着淡淡的兰草幽香,经久不散。
“妖精!”夏子予按下心中悸动,收起佩剑,随若衣走入楼上雅间。
半个时辰后,夏子予从雅间走出,又重新坐到临窗的酒桌上,依旧是满面醉态,只是若是细看,则可发现他眉目里藏着的尴尬。
“小二,再上一坛青梅酒。”
“客官,那酒钱……”
“你家老板娘在雅间里说了,我的酒钱一律全免。”见店小二还在迟疑,夏子予将剑向桌上一横,“咣当”一声,吓得店小二忙把头低下。“怎么,不信?那你去问下你老板娘就知真假了。”
“信,哪能不信勒,客官,小的这就去取酒来。”一路上,店小二不住嘀咕着,这人好生奇快,前后反差这么大,也不知和老板娘在雅间里做了什么?说完后,似是想到些什么,极不自然的咽了口口水,低头环顾圈,发现老板娘站在远处,慌乱送酒去了。
若衣站在酒楼高处,看着角落里的夏子予不岔道:“哼,登徒子,听到好消息后,连我一坛酒的便宜也都要占。”占便宜,若衣似乎又想到些什么,面若桃花,红霞飞起。
又是自酢自饮半个时辰,路边官兵匆匆忙忙,听说东湖里梅家游船的宾客惨遭屠杀,无一生还。天空鸿雁飞过,衬得世界愈发空旷寂寥。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夏子予跌撞走出酒楼,拖行的剑划出一道深横,将道路分成了两半。
酒楼内院,店小二横躺在院中,两名黑衣人在处理他的尸体。练若衣若无其事的走入酒楼,手中的信纸被内力催成碎屑,飘散在空中。
“夏子予,终究还是姓夏的,看来大人并不很信任你。可真是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