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几乎所以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刚刚跑出来,现在又要回去?等洪水漫上来的时候,我们岂不是只有等死了么。
大个子藏不住话,当下说到:“这算个球办法,这不和没说一样么。”我看小蔡似乎还有话说,就让大个子别打岔,听小蔡继续说下去。
小蔡接着说:“我是搞技术的,对巷道的走向比较敏感,刚才我注意到,咱们刚出来的这条老巷道由于修筑的年代比较早,有很多岔道并不是水平的。它的走势,基本是从巷道口开始不断倾斜向上的。有些岔道的倾斜角度,能够达到将近三十度。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暂时避一避。”
刚才我们听的是云里雾里,小蔡这么一解释我明白过来了,敢情她说的能避洪水的地方,就是升龙穴啊。
回龙穴也叫避水方,是地下巷道中特有的一种地形。在这种地方,由于巷道走势上行,洪水一旦封住洞口,就会在里面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水越往里走,里面的气压就越大,最终会迫使洪水停止内灌,成为一个天然的避水的地方。
这种奇特的地形结构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起过,刚才被飞流直下的洪水吓懵了,这才忘了还有这种地方。
我给众人解释了一番,大家方才明白。班长沉吟了片刻说:“现在靠我们自己上到地面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先找地方避一避。小蔡提的这个办法虽然听起来玄乎,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溃水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紧接着连地面也跟着颤动起来,仿佛硕大的水柱快将地底给洞穿了,我们不敢停留,快步跑入了巷道中。
小蔡的方向感极好,在错综复杂、几乎没有任何标志的巷道里穿来穿去,似乎对她来说没有难度。我们紧紧跟着她的脚步,大家都没有吭声,巷道里只能听见我们急促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每走进一个上行的巷道,小蔡都会停下来仔细检查,看是否满足形成升龙穴的必要条件,我们其他几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听着远处似乎是越来越近的水流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这种眼巴巴等着死神逼近的感觉是最让人抓狂的,偏偏我们还没有任何办法。
大个子从胸口掏出一只造型精美的银制十字架,一边比划,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蛋蛋在一边焦急的说:“你他娘的可别念了,在中国的地盘念洋经,哪能好使啊?”大个子气得直摆手,让蛋蛋别打岔,说这是他娘给他的护身符,救过他好几回命了。
蛋蛋和我一样,从小没个正形,都到了这会儿了还不忘恶心一下大个子。我提醒蛋蛋别在那儿添乱,万一影响到了小蔡,我们几个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谁知道他竟不以为然的说:“老程同志,不是我说你,你最近这个消极悲观的情绪越来越严重了。我这不也是给大家传播快乐传播爱嘛。再者说了,就算真能找到那个什么什么升龙穴,咱们也最多时暂时安全了,到时候我们被困在里面,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那和活埋也差不了多少!”
大个子一听到这儿,似乎是想到了被困死在洞穴里的惨状,当下叨咕的更响了。我看他又是念叨又是比划的样子,也差点被他逗得笑出声。又瞥了眼蹲旁边查看地势的小蔡,只见她已经是额头微微见汗,根本没有功夫搭理我们。班长呢不愿意和我们这群小年轻的瞎扯,自己跑到不远处去望风了。
我看了下手表,从我们进矿区开始算,已经过去了有大半天了,这会儿天应该已经快黑了。外面现在应该是华灯初上,炊烟袅袅的场景了。
一想到炊烟,我这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我们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又在这个老巷道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我们逃出去,一定要好好海吃一顿。
旋即我又想到,对了!也不知道班长下来救人的时候有没有通知其他人,不然我们困在地下,上面的人根本就毫不知情。等他们再想起来救人的时候,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我刚想开口问一下班长,到底有没有给其他人打过招呼。就看见班长突然回头大喊:“糟了,水灌过来了!”
随即,水流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了,如同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我们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小蔡的身上,只见她咬了咬嘴唇,抬手一指我们近前的一条巷道说:“不管了,就进这条吧,能不能躲过大水,就看咱们的造化了!”说完当先冲了进去,我们也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她冲进了巷道。
这条巷道与其他的岔路比略宽些,几乎与主巷道差不多。巷道的四壁长着些青色的苔藓,散发出一种发霉的味道,说明这里的通风不好,极可能有一个密闭的空间。路面则有明显的坡度,奔跑起来有些吃力。
刚才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自己能扔的东西都丢掉了,只留下一些必须品。我因为是机电工,舍不得自己工具箱里那些宝贝,一直没舍得扔,因此负重较大,落在了众人的最后。
大个子因为之前在老巷道里迷路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也跑得很慢。反倒是小蔡的体能竟然出奇的好,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我怀抱着自己的宝贝工具箱,心想这是公家的财产,可不能丢了,以后出去了把我这个一心为公的事迹一报道,保不齐就得给我评个劳模什么的。到时候戴上大红花,在街上这么一亮相,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那还不得生扑了我。
我正美呢,猛然间一抬头,怎么其他人都不见了!刚才大个子明明就在我前面晃来着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如同人家蒸发了一般,真是活见鬼了!
我冷汗直冒,慌忙环顾了一下前后。老式的矿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照明效果十分有限,只能看清前方大概四五米的距离,加上灯光昏黄,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孤身一人在地下600多米的地方奔跑,四周黑暗阴森,后面还有滔天的洪水在追赶,我瞬间被一股孤独感瞬间吞噬。刚才和大家伙在一起,虽说危急,但并不感觉孤单。
此刻在这个阴冷的地下,绝望、消极、恐惧的情绪开始在我的心里蔓延。我强迫自己不要乱想,只管埋头拼命往前跑。
跑了没几步,突然间,一股巨力把我撞翻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虽说带着头盔,还是疼得我眼泪鼻涕直流,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我用头顶的矿灯往前一照,不由得骂了声娘。原来前方,是个将近90度的直角拐角,我刚才没有注意,直接撞在了墙上。
我心中有了明悟,看来其他人刚才都转过弯了,巷道里太黑,这个直角又拐得太厉害,所以我才以为其他人都消失不见了。或许他们在过弯的时候也提醒过我,只是身后的水声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听不到。
我刚赶紧爬起来,就听见背后突然响声大作,洪水灌过来了!我甚至来不及后头,立刻朝前窜了出去,只恨爹娘少给生了两条腿。
我心里开始叫苦不迭,就凭我这两条腿哪里能跑得过洪水啊,看来我老程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没等我感慨,恍惚间前方有人影在冲我招手,我仔细一看,正是小蔡他们!
他们着急的冲我喊着些什么,可是背后的水声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听不见,据我猜测应该是让我快跑之类的。我加快了脚步,咬牙冲刺。猛然间,一股水浪拐过了刚才的弯道,冲我扑了过来。
我没有防备,只觉得背后像是被飞驰的大车撞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飞了出去,扑倒在满是煤渣的地上,一下子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不大的平地上,其他的几个人悉数围坐在我的周围。
见我醒了,所有人都围了过了,蛋蛋把他的水壶递给了我。我猛灌了两口水,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正是巷道的尽头,空间不大,堪堪能放下我们几个人。这个狭小的平台一端是废弃的煤炭开采工作面,露出许多的煤茬子;而另一端则是被洞内的密闭气压挡住的汹涌洪水,看不出有多深,如同海浪一般不停的朝我们所在的空间里拍击。
这种“洞中海滩”的奇特景观,也就只有在这种升龙穴和洪水相互作用下,机缘巧合才能形成。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除了刚才被水流拍了一下身上有些疼痛,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班长解释说刚才我被拍晕了,他们几个人只好把我抬着往前跑,最后呢,就来到了这个尽头,侥幸洪水没有淹没上来,大家才得以死里逃生。
班长说的轻描淡写,可我从小蔡惨白的脸色里,看出了当时的惊心动魄。显然,大家都没有把握这个地方就真的可以避住汹涌的洪流,他们几个人是眼睁睁看着水涨到现在这个位置停下的,那种与死神赌博的感觉,我想想都觉的可怕。这可真的是劫后余生啊,我不由的感慨道。
我询问班长是否在来救援我们之前给其他人打过招呼,这是我最挂心的问题,因为它关系到我们能否获得外界的援助,单靠我们自己脱险,根本不现实。班长说他来之前请示过上级领导,我们这才都稍觉安心。
班长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并不太善言辞,很多时候都是以“嗯”和“啊”和别人交流的,大家此刻都有些心事重重地,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一个队伍,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没有主心骨,我只好活动了一下筋骨,挣扎着坐起身来,开始招呼大家清点一下身上的物资。
我身上只有一个电工的工具盒,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空水壶。我的水早在寻找迷路的大个子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大个子和我差不多,除了一些器械工具,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到是蛋蛋偷偷藏了半盒香烟盒一个打火机。
小蔡生气地说:“好你个郭建军,我从进来之前就再三和你说,矿井地下不允许带烟,你这上班第一天就违反规定,你真是够可以的。”
蛋蛋却没脸没皮地说:“哎?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记的下井之前把它拿出来了啊,怎么会又揣回我兜里了,这他娘的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老程你笑什么笑,是不是你小子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