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医生拆下子今身上的绷带,子今看到了右臂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疤,估计得跟着自己一辈子了。父母倒是一点也没有担心,他们知道子今从小是个乐观的孩子,即便是脸上留疤都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更何况在手臂上。收拾好东西,一家人走出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子今认出那是罗警长的女儿。
“来来,小米儿。”母亲拉着她的手走过来,“米儿,以后你就叫肖米罗了,这是子今哥哥,他和叔叔阿姨一样都会好好照顾你的。”米罗对着子今眨眨眼,认出他就是在爸爸灵堂前跪了好久的那个哥哥。
“子今,以后米罗就是你妹妹了,警察局那边我们已经交涉好了。以后你和米罗就住在我们的家里吧,本来是打算你毕业以后再搬进去的,既然这样,现在搬进去也不错,只是还得赶紧打扫一下,再买些东西。”
“嗯。”子今点点头,走到米罗面前蹲下身子,看着米罗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近地仔细看着米罗,米罗的眉和眼,甚至眼神,都像极了罗警长。“哥哥一定好好照顾你。”子今郑重的承诺着。
一家人走出医院,搭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家里。父亲早就把家具和电器买回来了,一家人手忙脚乱收拾到天黑,才把屋子收拾的勉强能住一晚。早就累得不行了,一家人都在沙发上随便躺下了便睡了。米罗躺在沙发上,迟迟没有睡着,想是换了环境一时没法适应。天花板上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的灯光随着风吹动窗帘不停摇摆,米罗看着摇摆的灯光,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盖着厚被子也还是感觉一片凉意。
第二天一早,米罗早早就醒了,或许,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浅眠了一阵。父母也醒了,正在整理行李。
“米罗,”母亲过去对躺在沙发上想翻身起床的米罗低声说,“你再睡会,现在还早呢,天都还没亮。叔叔阿姨要赶回去上班了,我们耽误工作好久了。等会子今哥哥醒了跟他说一声我们走了。你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我们下个月再来看你们。”米罗点点头,小心的“嗯”了一声。
“好啦,走吧!”父亲拉着行李箱,在门口催着,“等会赶不上了。”
“再见了,米罗。”父母对米罗说。
睡不着了,躺着也是及其难受。等到叔叔阿姨都走了,米罗坐起来,穿上拖鞋走到窗台边。回头看子今还睡得正熟,便坐在窗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把头轻轻地靠在玻璃上,默默的看着下面在路灯下穿梭的车流,以及东边一点一点渐渐升起的朝阳。阳光一点一点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暖,等到子今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普照大地了。
“嗯?米罗,叔叔阿姨呢?”子今躺在沙发上,慵懒地问。
“他们先走了,让我告诉你一声。”米罗头也没回,依旧看着窗外。阳光照着她的稚嫩的脸庞,柔软的头发,还有蜷缩的小小的身躯。子今拿着米罗的外套走到窗边,给米罗披上,“别感冒。”
“嗯。”米罗转过头看着子今,睡了一晚,他的头发凌乱地像一团干枯的杂草。
“早餐想吃什么?”子今笑着问。
“都好。吃面条吧,子今哥哥,你会煮面条吗?”
“当然。”子今得意的说着。走进厨房,子今开始烧水煮面条。米罗一直站在门口站着,觉得子今煮面条的动作像极了爸爸。子今不时回过头对着米罗笑笑,看着米罗用大眼睛望着自己,想是她饿了,都怪自己睡得跟猪一样。
面条一会就好了,米罗大口大口吃着面条。子今看着米罗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更加得意了。“如何,哥哥手艺不错吧?”太过自信了叫自负,而子今,似乎从来不懂这个道理。
“嗯。”不知道是恭维还是太饿了,反正米罗就对着这味道不怎么样的面条简单的表示称赞。子今当真了,开心的笑着说“那哥哥以后常煮给你吃。”米罗心里却“咯嘣”了一下。
“米罗,明天开始回学校上课吧。好久没去了,耽误学习了就不好了。”
“子今哥哥你要去上学吗?”
“是啊。我明天先把你送到学校,然后再去上课,顺便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来。米罗,等会儿哥哥跟你回一趟你以前的家,你把你的衣服都拿过来吧。”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下了楼,坐上一辆公交车,穿梭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在名叫梧桐巷的公交车站下了车。从巷口走进巷子里,两边的梧桐树如此高大魁梧,并且在春风的吹拂下已经长出了新枝和叶子,若是在夏天,怕是连阳光也只能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吧。小巷里没有车,也没有闹市区的繁华喧闹,只有几辆自行车和电瓶车随着铃声慢慢驶过,整条小巷宁静而祥和。没有琳琅满目的服装店和灯光明亮的大超市,这里很多的店都关上了木门,开着的,也大多开着茶馆或酒卖酒或者渔具,顾客也不多,因此整个小巷里平静地让人不愿打扰。建筑多是上世纪的瓦房,高低各异,大都有两楼,尽显沧桑,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店面与街道中间总有一个横跨的木头,要抬起脚越过才能进入商店。整个小巷像是被城市现代化的脚步所遗弃,跟不上现代化的潮流,但这古老的美却又赋予它另一种韵味。米罗带着子今慢慢向里面走着,走到了一座院子的门前。院子的围墙是青砖的,没有粉刷过,顶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和两三棵细草。院子的门没有上锁,米罗推开门,子今跟过去,看到里面有一株长得很茂盛的梧桐树,看样子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岁月了。后面是一座土墙瓦房,门口却贴着对联,纸色红得发亮,像是今年才贴的。而四周的房子房门紧锁,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米罗拉着子今的手,走进院子,走过梧桐树旁,子今看她在窗口上盆栽的泥土里找出一把钥匙,旋转着打开门,进了屋子。客室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旁边是一张长长的木头沙发,陈旧的柜子上摆着的电视机用蓝布遮起来了,墙上还贴着几张旧年画以及两位老人的遗像。
“米罗,以前你就和爸爸住在这里吗?”
“是啊,”米罗抬起头看着子今,“以前院子里住着好多人,张婶婶,吴叔叔,还有那边的陆爷爷和王伯伯一家。可是后来大家都搬走了,只剩下我们家,前几年爷爷奶奶也过世了,就只剩下我和爸爸了。爸爸总是说这里有太多的回忆,舍不得走,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子今明显察觉到,这里面没有提到米罗的妈妈。想到从一开始就没有米罗妈妈的消息,他大概也猜到了情况,于是他也不多问,只是听着米罗说话。
“子今哥哥快来,这是我的房间。”
子今随着米罗的声音走过去,进入了里面的一间小屋。房间虽小,布置得却如此精致。有窗的那一面墙和天花板是粉红色的,其他的三面墙却是淡紫色的,窗帘是金黄色,前面还有一层蕾丝布。小床上铺着方形的雪白蚊帐,床头还有两个大洋娃娃。整个房间布置的简直梦幻的不真实。米罗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子今赶紧把墙角的大箱子给她拿过去,她把桌上的书包,儿童漫画书,也一并装进了箱子。
“好了吗?”子今关上箱子,把箱子立起来,拉在手里。
只见米罗一手抱起一个床头的洋娃娃,“小红,小橙,我们要跟子今哥哥一起搬到新家里去住了,别害怕!要听话,要乖噢!”米罗像个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对她的洋娃娃说,子今面对着小女孩幼稚的话语,忍俊不禁。
巷子里,走着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大男孩拖着一个大箱子走在前面,后面小女孩一手抱着一个洋娃娃大步的走着。洋娃娃的脚垂在小女孩的膝盖上,随着小女孩的步伐摇动着。
晚上,米罗住进了自己的新房间,房间变大了,床也变大了,窗也变大了,没有蚊帐,有的是灭蚊液随夜风吹散来的淡淡柠檬香。米罗把头靠在洋娃娃的头上,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伤心传递给她,让她们分享自己的心事。米罗想起了自己的房间,想起了爸爸,想念爸爸每天给她讲的笑话,想念在爸爸怀里大笑的自己。米罗觉得以前的自己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却又感觉是那么远。以前的生活如此美好,可是就像热气球一样飞远了,自己怎么追也追不回来。米罗藏在被窝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洋娃娃,呜呜的哭起来。
可是,洋娃娃依旧开心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