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车间的一些人投奔到了他的麾下,让他颇觉自豪。五虎上将,四梁八柱都齐了,接下来就是大展宏图了。尽管有人告诉他洗浴行业是季节性的,他心里也感到了隐隐的不安,但以他的经验来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自己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
想想眼前的这一切,都来之不易呢。他能把健康浴池经营到今天的地步,也算是在人生旅途的拼搏中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想当初,在他辞职之后,疲于奔命的这段时间里,父亲又不幸罹世了。真是内忧外患,更让他心力憔悴。当时正赶上他手头吃紧,连买公墓的钱都拿不出,只好将父亲安葬在了老家。不过还好,父亲生前也有想葬在老家的愿望。这也算顺水推舟,圆了父亲的梦吧。
这期间,他什么工作都干过,还曾在街边画过广告宣传画。人往往越是在不行的时候,越怕别人瞧不起。为此,他还做过一个很荒唐的事儿,现在想想,真有些啼笑皆非的味道。
那就是参加老叔的六十大寿。
江文学的父辈们哥们弟兄多。但是现如今,有的出了意外事故没了,有的因病故去了,真是七零八落,物是人非啊。于是所剩无几的几个就成了活宝。而老叔的智力不如常人,只是没到痴傻苶呆的地步,生活还可以自理。这位终身未娶的老疙瘩如今一个人生活在乡下,成了村里的五保户。
张罗给老叔祝寿的,是二姑和老姑,这姊妹俩之所以热心张罗这件事,也是希望借此机会给老叔筹措点零花钱。
去给老叔祝寿的那天,从一早开始,天就有些阴。
江文学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开始给大伯家的大哥拨电话。他想再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记错祝寿的时间。
大哥在电话中说:“没错,是今天办酒席,定在十点开席。我昨天打听了一下,去环山镇的长途车7点50分发车。我跟你二大伯家的哥几个定好了在车站见面。你要是能赶过来的话,我就把车票一块儿买了。”
江文学说:“我恐怕要耽搁一会,大哥你就别等我了。”
其实他压根就没打算乘坐拥挤、污浊,一站站蜗牛般爬行的大客车。他心里早拿好了主意,到站前凑四个人包出租车过去,又方便又快捷。
其实出租车停靠的地点与客运站近在咫尺,但江文学想做个独行侠。他做事情向来不跟任何人商量,自己拿主意,我行我素。
此刻,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在若有若无的雨丝中,他上了一辆捷达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上已有了一位男乘客,后座亦有一苗条女孩,只要再凑一位,就可以发车了。可是还没等江文学坐稳,女孩却推开车门下去了。嘴里自言自语道:“我要去吃肯德基,一会儿再走。”
急于赶路的江文学未免有些扫兴,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人怎么净事啊?”
司机望着女孩的背影,更是一脸坏笑地附和道:“要吃‘鸡’也不用下车啊,我们这都有,爱啃谁啃谁呗。”
一句话引起了三个男人放浪的笑声。
在车外招揽生意的男青年听到车里如此热闹,就循声凑过来问:“怎么个情况?”
司机告诉他:“那丫蛋说要去吃肯德基。”
男青年听了一跺脚,惋惜道:“要吃‘鸡’我这有啊,现成的。”
男性的粗俗总是不谋而合,放浪的笑声再次响起。
片刻的开心之后,江文学不免心焦,他还要赶时间呢。幸好此时又上来位女孩,让他的心情略微好转。转而愉快地想,今天真是走桃花运啊,一路上能有个女孩相伴也是挺不错的呢。
女孩的屁股还没坐稳就打听:“什么时候开车啊?”
司机刚才的开心劲儿还没过去呢,就拿女孩调侃道:“丫蛋,你要是着急呢,就多出十块钱,咱们现在就走。咋样?”女孩蹙着眉头,拖着长音道:“凭什么我多拿啊?”
江文学望着车窗外烟雨濛濛中,行色匆匆的路人,想着大哥说的十点开席的嘱咐,不禁脱口而出:“我多出十块,赶紧走吧。”
司机当然高兴能早点发车,那样就可以多跑几趟了。可他也不忘了逗女孩,“丫蛋,你别光跟着沾光啊,也分担五块吧?”女孩再次拖着长音道:“凭什么啊?又不是我着急走?”
江文学心想,这女孩刚才还问什么时候发车呢,这会又说她不着急走了。女人的变化无常往往让男人望尘莫及,你根本猜不透她哪句话是真的。这也许是由其生理特点所决定的吧,女人在体力上不及男人,那么必然要在语言表达能力上占上风了,这样才能与男人抗衡。
这样胡思乱想着,他双手抱肩靠到了椅背上。一低头,瞥见了女孩短裙下那洁白却稍胖的双腿,听着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女孩,觉得这个世界很现实。
对面有出租车从蒙蒙细雨中驶来,前大灯急邃地频闪着,发出某种警示信号。原来双方已达成了默契,要相互调换乘客了。这样出租车就可以中途折返,双方都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出租车倒客、并客是交管部门明令禁止的。但这样做却对司机有利。乘客也因经济实惠,默认了。
于是,他们换乘了海枫市的出租车,在雨幕中继续进发。不过江文学要去的是环山镇,而海枫市离环山镇还有一多半的路程呢。江文学就问司机:“师傅,打车到环山镇多钱?”
“五、六十吧。”
江文学说:“我去过一次,是五十。”
司机立刻说:“那我帮你联系一下?”
江文学想,能省点是点。于是又补充道:“就我一个人去,你问他四十块钱能去不?”
司机联系后说:“四十块钱你得同意他顺路搭客。”
江文学说行。“不过我要赶时间,他得保证我十点钟到环山镇。”
就这样谈妥了。车刚进海枫市,已有一辆天蓝色的出租车在道边等他了。不过让江文学没想到的是,他为了省这十块钱,却又耽搁了很多时间。
司机是个戴眼镜的瘦猴,挺健谈。一聊,两人竟还是环山镇的老乡。他们的父辈往上都是环山镇土生土长的人。不过老乡归老乡,生意归生意。司机并没有因此而耽搁生意,仍是走走停停,不住地招揽乘客,“环山、环山的啊!有没有走的?”
海枫市仅仅是个县级市,经济实力较差。放眼看去,尽管田野里、地头边有不少小洋楼,但那都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大多数人还是很拮据的。从打车的小气劲儿上就看得出来,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能攥出水来。尽管出租车的起步价又便宜了一截,但打车的人仍然很少。
蒙蒙细雨中,天气凉爽宜人。江文学也来了兴致,摇下车窗帮忙吆喝:“阕楼、木兰、环山的啊!”
在路边等车的人都摇头。尽管碰上几个有打车意向的,但却说要去秀水。司机无奈地大倒苦水,“妈的,就像成心跟你过不去似的。我去秀水吧,他们都说去环山;而我去环山了,他们又说去秀水。总是******阴差阳错。”
其实江文学也不差多添那俩钱。可又一想,既然是老乡,司机都一点不照顾。自己又何必充大头呢。慢慢转吧,就当逛景了。
还好,经过讨价还价,终于上来了两位乘客。司机也不再兜圈子了,终于加大马力前行了。此时,他还不忘提醒江文学一句:“不好意思哥们,可能要晚个十分八分的了。”
江文学听出了他是在给自己吃后悔药。但他无所谓地说:“晚就晚吧,慢点开,安全第一。”
田野和农家院不断地向后掠去,农家院前观雨的女孩子倒也出落得亭亭玉立,鸡窝里一样有金凤凰。远远近近,绿树葱茏,远山如黛。
雨中的阕楼镇还算说得过去,可晴天时就惨不忍睹了,被一层白雾似的灰尘笼罩着——因为附近有镁矿和玉矿,以及大大小小的玉石加工点,把环境弄得乌烟瘴气的。谈及此事,司机也颇有感慨,“老百姓腰包是鼓了,可居住环境也搞糟了。妈的,我宁可少赚俩钱,也要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江文学心想,原来当地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啊,只是金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前面就是木兰镇了。看到木兰镇的界牌,江文学就忍不住想笑。因为木兰镇出唱二人转的艺人,远近闻名。前几天他因为生意上的应酬,还陪客户看了一场二人转。粗俗搞笑,特逗,笑得人肚子都疼。台上那位扮成乌龟相的男演员说:“老少爷们们,本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RB人,本人的名字叫——****偏左。”又一指身边搭档的女演员道:“她呢,她叫****偏右。”接着一指下场门,“那位拉二胡的琴师呢,他既不偏左,也不偏右,就叫****。”
出租车趟着积水,驶进环山镇时,不早不晚,恰好是十点。